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七八


  許平君居高臨下,已經看到一大群手持兵器的人,她哭著問:「你呢?你快上來。」

  雲歌朝她不屑地撇了下嘴:「我走另外一條路。我有武功,沒了你這個拖累,很容易脫身,你快點下去,別做我的拖累!」說完,就飛掠了出去。

  追兵聽到雲歌在樹叢間刻意弄出的聲音,立即叫道:「在那邊,在那邊。」

  許平君一邊哭著,一邊順著繩子往下滑。

  雙腳一落地,立即踉踉蹌蹌地拼命跑著,心中瘋狂地叫著「病已、病已、孟玨、孟玨,你們都在哪裡?你們都在哪裡?」

  臉上的淚水,天上的雨水,漆黑的夜,許平君滿心的絕望。

  都是因為她要偷偷去看大夫,如果不是她要去看大夫,就不會被人抓走;都是因為她這個拖累,否則雲歌早已經逃掉。全是她的錯!

  漫天的雨,四周都是漆黑。

  許平君只知道跑,卻不知道如何才能跑出黑暗,想到雲歌此時的境遇,許平君再難壓抑心中的悲傷,對著天空吼了出來:「病已,病已,你們究竟在哪裡?」

  不料竟然聽到:「平君,平君,是你嗎?」

  「是我,是我。」許平君狂呼,大雨中,幾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她看到劉病已的瞬間,身子軟了下去。

  劉病已立即抱住了她,她哭著喊:「去救雲歌,快去,快去,要不然就晚了……」

  孟玨臉色煞白,將身上的雨披扔給劉病已,立即消失在雨幕中。

  劉病已看了看孟玨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虛弱的許平君,頓住了欲動的身形,對身後陸續而來的游俠客們大聲說:「病已的朋友還困在裡面,請各位兄弟配合孟玨兄先救人。」

  有人一邊飛縱而去,一邊笑問:「救了人之後,我們可就大開殺戒了,老子許久沒有用人肝下酒了。」

  劉病已豪爽地大笑道:「自然!豈能不盡興而回?」低頭間,語聲已經溫和:「我先送你回家。」

  許平君搖頭:「我要等救到雲歌再走,我們是一塊兒來的,自然該一塊兒走。」

  劉病已問:「你身體吃得消嗎?」

  許平君強笑了笑:「就是淋了些雨,我是恐懼、害怕更多。」

  劉病已未再多言,用孟玨的雨篷把許平君裹好,抱著許平君追眾人而去。

  劉病已護著許平君站在牆頭一角,俯瞰著整個宅院。

  許平君只覺突然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有人胖如水缸,慈眉善目,有人瘦如竹竿,兇神惡煞,有嬌媚如花的女子,也有冠袍齊整的讀書人,卻個個身手不凡,一柄扇子,一把傘,甚至輕輕舞動的綢帶,都可以立即讓敵人倒下。

  有兩三個是她認識的,更多的是她從未見過的面孔。即使那些熟悉的面孔,現在看來,也十分陌生。

  許平君小聲問:「這就是傳說中隱藏行蹤的江湖游俠客、疾惡如仇的綠林好漢嗎?」

  「嗯。」

  「都是你的朋友?」

  「嗯。」

  許平君和劉病已認識已久,雖然劉病已的脾氣有時候有些古怪,有些摸不透,可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是瞭解劉病已的。

  可現在她有些困惑,她真的瞭解劉病已嗎?

  劉病已眉目間有任情豪俠,可流露更多的卻是掌控蒼生性命,睥睨天下的氣勢。許平君忽然覺得即使當日看到的廣陵王和劉病已比起來,氣勢也差了一大截。

  突然看到何小七手中的長刀揮過,一個人的人頭飛了起來,許平君不禁失聲驚呼。她猛然意識到,那些倒下的人不僅僅是倒下。她胃裡一陣翻滾,身子搖晃欲墜。幸虧劉病已一直摟著她的腰,才沒有跌下去。

  劉病已輕輕把她的臉按到自己的肩頭,用斗篷帽子遮住了外面的一切:「不要看了,也不要多想,這些人都是壞人,是罪有應得。」

  劉病已卻是淡然地看著越來越血腥的場面,甚至看的興趣都不是很大,只是目光在人群中移動,搜尋著熟悉的身影。

  待看到孟玨懷裡抱著的人,他輕籲了口氣,笑著將手放到嘴邊,打了個極其響亮的呼哨,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呼應聲,緊接著就是一人不留的血腥屠殺。

  劉病已抱著許平君落下了牆頭,「雲歌受傷了嗎?」

  孟玨搖搖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有些擦傷,都不要緊。她是自己把自己給嚇暈了。她殺了個人,估計是第一次殺人,本來就嚇得要死,結果那人沒死透,雲歌跑時被他拽住了腳,她一看那人狀如厲鬼的樣子,就暈了過去,幸虧二月及時找到她,否則……」

  「我以前和她去過墓地,看她膽子挺大,沒想到……」劉病已搖頭笑起來,孟玨身後的隨從也都笑起來。

  許平君此時高懸的心才放了下來,又是笑又是哭地罵:「還說自己會武功,原來就這個樣子!」

  正說著,劉病已的朋友陸續出來,沖劉病已抱抱拳,大笑著離去。

  許平君不怎麼敢看他們,眼睛只能落在孟玨的方向。幸虧孟玨的侍從也如他一般,個個氣度出眾,女子若大家小姐,男子像詩書之家的公子。

  劉病已笑望著已經再無一個活人的宅院:「這場大雨,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孟玨對劉病已贊道:「快意恩仇,王法若閑,殺人事了去,深藏身與名,難怪司馬遷會特意為刺客和遊俠列傳。」

  馬車已到,二月挑起了簾子,請他們上車。

  上了車,孟玨笑向許平君說:「我給你把一下脈。」

  許平君臉紅起來:「孟大哥知道了?」

  孟玨笑著點頭:「猜到你的心思,知道你肯定想自己親口告訴他,所以還替你特意瞞著他。」

  劉病已笑問:「你們兩個說的什麼啞謎?」

  許平君低著頭把手伸給孟玨,孟玨診完後,笑說:「沒什麼,雖然淋了點雨,受了些驚,但你往日身體很好,回去配幾服藥,好好調理一下就行,不過以後可不能再淋雨了,不是每次都會如此幸運。」

  許平君猶有餘驚地點頭,「你們如何找到我們的?」

  劉病已回道:「要多謝雲歌的胡椒子。胡椒是西域特產,一般百姓見都沒見過,除了雲歌,還能有誰會把這麼貴重的調料四處亂扔?雖然我們發現得晚了,但畢竟給了我提示。」

  雲歌這時才悠悠醒轉,眼睛還沒有睜,已經在大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許平君剛想笑著提醒,孟玨卻示意她別吭聲,抓著雲歌的腳笑問:「是這樣抓著你嗎?」

  雲歌身子在抖,聲音也在抖:「別抓我,別抓我,我沒想殺你,是你先要殺我,我不想殺你的……」

  孟玨本想捉弄一下雲歌,此時才發現,雲歌真被嚇得不輕,不敢再逗她,輕拍著她的臉頰:「雲歌,是我。」

  雲歌睜開眼睛看到孟玨,害怕的神色漸漸消失,怔了一會兒,猛然打起孟玨來:「你怎麼現在才來?你怎麼那麼笨?我還以為你很聰明!我殺了三個人……嗚嗚……我殺了三個人……我還碰了他們的屍體,軟軟的,還是溫的,不是冷的……世上究竟有沒有鬼?我以前覺得沒有,可我現在很害怕……嗚嗚……」

  雲歌打著打著,俯在孟玨懷裡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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