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張駿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周芸的鋼筆是我偷的,偷了之後,順手扔到操場旁邊的荒草裡了。」

  我以為親耳聽到他告訴我,他曾真正喜歡過關荷會是今天晚上最糟糕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還能有更糟糕的事情。我連訓練有素的微笑都掛不出,只能震驚地盯著他。

  「趙老師很蠢,不知道偷東西只要膽大心細,一個照面就能辦到,不需要特意留在教室裡等待作案時機,還搞什麼搜身!真要貪圖東西,要偷也該去偷個貴點的鋼筆,幹什麼拿一支一塊多的破鋼筆……」他眼裡有很多難受,卻不知道怎麼告訴我,只能一反常態,絮絮地說著話,卻說到後來,自己都說不下去,聲音倉促地斷在了喉嚨裡。

  夜色在沉默中透著異樣的不安。

  「琦琦,對不起!」張駿低著頭,低聲說,好似被難受和自責壓得已經連看我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忽地仰著臉,對著他笑:「其實,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啊?」他詫異地抬頭,眼中沉重的自責難受淡了一些。

  「你不會不知道自己小學時候的惡名吧?打架、抽煙、喝酒、追女生、偷東西……」我笑嘻嘻地看著他,邊說邊扳著指頭算,「我們壓根兒沒交情,可你莫名其妙地對我那麼好,主動借作業給我抄;遲到的時候,替我承擔罪名;下雨時,特意買好傘等我一塊兒放學,還說什麼要保護我。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真以為我是傻妞啊?看不出端倪?」

  他尷尬地看著我,眼中沉重的自責難受開始慢慢消散:「原來當時你就知道了?其實我好幾次都想和你說的,可每次都開不了口。」

  我笑著問:「小學畢業那天,你是不是就是想告訴我這個?」

  「是啊!」他開始真的相信我早已經知道,表情變得輕鬆,「你是不是就是因為猜出是我做的,才不理我了?」

  「是啊!那你以為能是什麼原因?」我突然發現,謊言一旦開始,就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

  他長長吐了口氣,似乎慶倖終於吐出了這麼多年壓在心上的石頭:「我以為你嫌棄我,覺得和我做朋友很丟人,所以我後來才特不服許小波,他又沒比我好到哪裡去,沒想到……可是,你怎麼一點都沒表現出你知道了呢?」

  「我怎麼沒表現?你還記得嗎?數學競賽後,我突然流鼻血,你給我遞紙,我一下就打開了你的手。」

  張駿想了一會兒,才隱隱約約地記起來:「是啊!當時嚇了我一跳,那麼凶!」

  他看著我笑,有釋然和輕鬆,以為我早已經懲罰了他很多年,我也微笑著看他。

  我假裝突然想起來,看了看表:「呀!十一點多了,我得回家了。」

  他忙站了起來,送我回家。

  到我家樓下時,我笑朝他揮揮手:「再見,做個好夢。」

  他叫:「琦琦。」

  我回頭看著他,他說:「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我低下了頭,眼中有淚水,語調卻輕快地說:「嗯,我知道。」

  我快速地跑上樓,沖到三樓,就已經沒有了力氣。躲在角落裡,身子緊靠著樓道的牆壁,蹲在了地上。

  黑暗中,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眼淚無聲而落。我曾以為那是一個無比浪漫的開始,甚至曾以為他對我也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卻怎麼都沒想到這中間是這樣的因果關係。

  第二天,張駿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玩,我說:「馬上要期中考試了,我今天要去找一下林依然,向她請教幾個問題。」

  張駿知道我向來把學習看得很重要,所以一點沒起疑:「那你去吧,回來後給我打電話。」並且非常體諒地說,「這周你若想專心複習,我們可以不見面,不過,一定要每天給我打一個電話。」

  「好的。」

  「學習固然重要,身體也很重要,你不要太拼了。」

  「嗯。」

  我能感覺到他很捨不得掛電話,可我假裝一無所覺,他終於還是掛了電話。

  我沒有生他的氣,我也能完全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他並不是想陷害我,這只是命運和我們開的玩笑,可一時之間,我情緒上轉不過彎來,又不想讓他看出來,所以只能選擇暫時不見面。

  大概因為照顧張駿的阿姨臨時回老家了,張駿不懂得照顧自己,再加上期中考試的忙碌緊張,一向健康得像頭牛的張駿竟然重感冒了。可他一直沒告訴我,直到期中考試後,我才知道。

  我去看他時,發現黃薇在,正在噓寒問暖。如果換成關荷,我肯定會吃醋,卻不會表現出來,一定會故作大方地微笑,可對黃薇,我沒有一點吃醋的感覺,沉默地坐到一旁,冷眼旁觀,反倒讓人覺得我十分介意。

  張駿看到我來,非常高興,不停地和我說著話,沒幾分鐘黃薇就主動離開了。

  我質問張駿:「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生病了?卻告訴黃薇?」

  張駿取笑我:「羅琦琦吃醋了,羅琦琦吃醋了。」

  我吃醋的次數多著呢!只不過,我真正吃醋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因為真吃醋的時候,反倒越發去掩蓋,絕不肯暴露自己的陰暗。

  我笑著說:「你別自我感覺良好,我不是吃醋,我是純粹不喜歡她。」

  「你又和她不熟,難道不是因為我才不喜歡她?」

  「你若喜歡我,自然喜歡;你若不喜歡我,我自己會走開,和別人有什麼相干?喜歡你的人多了,難道我還挨個兒去討厭?我討厭她是因為她明知道你有女朋友,不但不避諱,反倒故作曖昧,她這樣既不尊重別人,更不懂尊重自己,任何一個自尊自愛的女生都做不出來,就這一點,我不喜歡她。」

  張駿江湖習氣重,一向維護朋友,趕忙替她辯解:「你誤會她了,她認我做哥哥了,我們是純潔的兄妹情誼,她是看我病了才來關心一下。」

  我冷笑,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如今男生拒絕喜歡自己女生的方法就是認她做妹妹,而女生追求不容易接近的男生的方法就是先認他做哥哥。

  我去廚房給張駿倒水,看到一個燒得變形的水壺:「張駿,這個水壺是怎麼回事?」

  張駿看著電視,不在意地說:「我前天晚上燒水,稀裡糊塗睡著了,水就燒幹了。」

  「你燒著水睡覺,不怕煤氣中毒啊?」

  「兩點多時,我忽然醒了,覺得屋子裡味道不對勁,及時關了。」

  他說得渾然沒當回事,我卻聽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人是不是因為從不做家務,所以對煤氣的危險性沒有任何認識?我記得我第一天學做飯,我媽就一再強調煤氣閥門一定要關好,否則會爆炸,會中毒,會死人。

  我關掉了電視,嚴肅地看著他,他以為怎麼了,嚇得呆呆地看著我,結果我開始給他普及一氧化碳中毒的知識,以及各種家庭爆炸事故,他邊笑邊點頭:「記住了,小囉唆!」

  我們聊了一會兒天,我看快要十點,準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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