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八八


  歌聲結束,嘹亮的京胡拉起,燈光漸漸暗了,光影變幻中,大大小小的臉譜光彩變換,像活了一般,而老爺爺拄著拐杖,背朝著觀眾,深情地凝望著這個民族的文化精粹。

  在他前面,是四個年輕人,有的仰頭,有的側頭,有的在笑,有的困惑,卻都望著臉譜,在他們手上是已經被傳承的民族文化。

  表演比我想像得成功,我自己都被這些大大小小精美的臉譜震撼了,禮堂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聽到評委的給分,我們班嘩啦一下全站了起來,用力地鼓掌,我和沈遠哲也特激動,我沒忍住,潑皮氣不自覺地流露出來,手放在嘴邊,想打個口哨,沈遠哲看到,忙抓住我的胳膊,阻止了我。我扶著他的胳膊,邊笑邊朝他吐舌頭,教導主任就坐在不遠處,可不能因為我這一個口哨毀了全班人的辛勤勞動。

  關荷邊用力鼓掌,邊笑著恭喜我們:「真的太棒了,這是誰的創意?」

  我沒有回答,沈遠哲說:「所有場景都是羅琦琦設計的,那些臉譜也是她繪製的。」

  關荷驚歎:「琦琦,當年你可是太藏拙了!」

  我笑著,好似壓根兒看不到張駿,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看他,他對關荷有說有笑,可視線偶爾掃我一眼時,卻冷漠如冰,鼓掌都鼓得有氣無力,隨意敷衍了幾下。

  我的心裡有濃重的失望,我在他心裡真是連普通同學都不如,他連一點點禮貌的讚賞都吝嗇於給予。

  (4)班的雙人舞奪得了二等獎,我們班的《說唱臉譜》盲拳打死老師傅,以最高分獲得了一等獎。教導主任頒獎時,特意表揚了我們,鼓勵所有的學生都應該發揚創造性精神,高一(5)班的表演告訴大家,主題健康積極向上並不代表枯燥無聊沒趣。

  我們班樂瘋了,每個人都在歡笑,因為每個人都有功勞。

  等笑夠了,同學們散了後,沈遠哲叫住王茜和我:「這次全是你們倆的功勞,你們趕著回家嗎?如果不趕的話,我請你們去夜市吃點東西,表示一下感謝。」

  王茜笑著說:「那我不客氣了,我想吃麻辣燙、烤肉串。」

  三個人在夜市上邊吃邊聊,我和王茜互相恭維,我說她是最大功臣,她說我是最大功臣,沈遠哲笑著給我們倒飲料:「都是功臣,謝謝兩位這次鼎力相助。」

  吃完東西,三個人離開時,經過一個夜市攤位,沈遠哲忽地停住,和坐著吃東西的張駿打招呼。估計也是班長的「酬謝宴」,張駿對面坐著那兩個跳雙人舞的女生。

  我拖著王茜想走,卻有人叫我:「琦琦。」

  我這才發現張駿的旁邊坐著關荷,此時,正探了個腦袋出來,笑著叫我過去:「琦琦,一塊兒過來吃點東西。」

  我笑著說:「不用了,我們剛和沈遠哲吃過。」

  回家後,雖然勞累了一天,可向來作息規律的我了無睡意。盯著窗戶外面,遲遲不能入睡。

  張駿已經一年多沒交女朋友了,關荷是否會是他的第四位女朋友?

  我對他的女朋友已經麻木,他再換,似乎都已經不能讓我有觸動,可關荷是唯一的例外,因為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張駿並沒有為前三位女朋友真正傷心過,他的心自始至終都在關荷身上。

  她是他的第一次心動呢!

  雖然當年關荷拒絕了他,可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瘦高的刺蝟頭少年,而是挺拔英俊的翩翩少年,也不再和社會上的流氓地痞來往,變成了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四年過去,他變化巨大。

  四年過去,她又回到他身邊。

  可我呢?自始至終,我是個連鏡頭都沒有的小配角,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悲傷和嫉妒。

  自從開學,沈遠哲除了要幫助班裡準備文藝會演,還一直在準備學生會主席的競選。

  我覺得他沒什麼問題,開玩笑地說,光全年級喜歡他的女生幫他助助威,他也能上臺呀;正經地說,高一這一年,他在學生會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再加上初中時候的經驗,當選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直以來,沈遠哲在同學中的口碑都相當高,可不知道從何時起,高一年級慢慢流傳出一種說法:沈遠哲其實非常偽善。

  作為高中學生,我們已經算是半個大人,我們也有著不少現實的考慮。比如,在真正明白為什麼共產主義會解放全人類之前,就已經有極個別的人遞交入黨申請書,因為知道少年黨員會帶來很多好處。如果將來打算進入黨政機關、國企工作,那簡直比是不是名牌大學畢業更重要。

  沈遠哲就是我們年級最早並且唯一遞交入黨申請書的人。從這點來看,他是一個很現實、很精明的人,在同齡人還混吃混喝,把高考視作人生唯一壓力時,沈遠哲已經在每月向黨組織遞交思想彙報,為以後的事業規劃和鋪路了。

  沈遠哲身上有一股很奇異的力量,他能讓校長、教導主任、班主任都把他當大人對待,給予他信任,能讓所有同學都把他當知心大哥,向他傾訴秘密。可在流言的影響下,他的過於長袖善舞、滴水不漏,反倒引起了很多同學的質疑,對照他遞交入黨申請書的行為,關於他偽善的言論越傳越廣,整個高一的人都知道了,而且相信的人不少。

  那段時間,連我都有些困惑。

  沈遠哲表面上看著溫暖又親切,可實際上,真正的他和表面上完全不一樣。

  我和他算是走得很近了,認為自己和他已經是好朋友,可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發現,我和他之間的交流竟然一直是單向的。

  我告訴了他無數我的事情,連自己的膚淺卑鄙都告訴了他,可他從沒談論過自己,他似乎總是在微笑傾聽,適當的時候說幾句,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越說越多,而我說得越多,便越覺得和他親密,引他為知己。其實,我對他的瞭解,竟然不比剛認識的時候多一絲半毫。

  越來越多的人說他城府最深,心計最深,最會裝。

  我困惑地想,真的嗎?

  我是一個連共青團都還沒加入的人,而他已經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月月寫思想彙報。我一見老師就有心理陰影,連正常的交流都困難,而他和教導主任、班主任可以稱兄道弟。

  沈遠哲是一個和我完全不一樣的人,我完全不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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