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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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後,同學們才陸陸續續回來,教室裡喧嘩而熱鬧,可礙于班主任的怒氣,沒有一個人答理我,我卻顧不上難受這個,我開始恍惚,剛才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嗎?那個女生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白馬王子沈遠哲真的出現過嗎?太像一場夢,似乎是我自己幻想出來安慰自己的。 就是因為太不真實了,所以我連曉菲都沒有說,只告訴她,我被老師趕到最後面去坐了。我說的時候,臉上笑嘻嘻的,曉菲從小到大成績優異,從來沒真正體會過被老師折磨的痛苦,所以,她看我不在意,就也沒當回事,還和我開玩笑,一個人坐後面多麼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聚寶盆將我趕到教室的最後面坐,又經常點名批評我,企圖用老師的威嚴令我低頭,可我屬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絕不會因為他壓我,我就低頭,反倒倔勁上來,愈挫愈勇,徹底無視他,他的英語課,我完全不聽,邊看瓊瑤的邊嚼泡泡糖。 而聚寶盆,剛參加工作,就分配到省重點教書,又被校領導委以班主任的重任,肯定壯志在懷,急欲一展抱負。假如把所有學生比作馬駒子,他是馴馬人,那我就是他馴馬生涯中遇見的第一匹野馬,對他而言,我能否被馴服,不僅僅代表著他是否能在全班同學面前保住威嚴,更意味著他內心深處職業的成就感,所以我們倆就杠上了。 他剛開始採取的方法還很簡單普通,不外乎訓斥、罰打掃衛生、罰站,可發現我站在教室後面,一副竟然比坐著更舒服的樣子,他開始明白對付普通女生的方法對我不起作用。 有一次,因為我中午一吃過飯就跑到學校來玩,被他撞見了,那天又非常不幸地,我把教室的一塊窗玻璃給打碎了,他大發雷霆,勒令我請家長。我非常緊張,回家對媽媽支支吾吾地說,班主任想見她。 媽媽去見了聚寶盆,聚寶盆把我所有的劣行惡跡都告訴了媽媽,希望家長能協同老師教育我,媽媽回來後,將老師的話全部告訴了爸爸。 大概因為有我小學時的偷盜打架作比較,上課不聽講、破壞公物這些實在太雞毛蒜皮,我爸不太在意,說不定內心深處還覺得聚寶盆小題大做。我媽雖有些發愁,卻無可奈何,我和他們之間的疏離冷漠,她心裡都明白,所以,她也不敢說重話,生怕逼得我把冷漠變作叛逆,只能婉轉地勸我對老師要尊重。 聚寶盆卻不知道我們家的具體情況,他看我媽媽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以為終於找著了治我的方法,不料剛高興了沒兩天,就發現我仍舊我行我素,甚至開始變本加厲,除了語文老師曾紅的課,我比較老實以外,剩下的老師全都反映我上課不聽講,都說把學生放在教室的最後面不是一個好方法。 聚寶盆礙于各科老師的建議,給我調換了座位,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竟然把我放到了第一排的正中間,課桌緊靠講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的表情很自負,一副「看你在我的眼皮底下還能幹什麼」的樣子。 結果沒一周,各科老師又都去找他告狀,數學老師告我在他的課上做物理作業,物理老師告我在她的課上做地理作業,地理老師告我在他的課上做數學作業,聚寶盆很頭痛,找我去談話,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老老實實地說:「因為我下課後要去玩,沒時間做作業,我必須趕在放學前把作業全做完。」聚寶盆氣得小眼睛裡都是火,為了不讓我在課堂上做作業,罰我站到教室外面。 教室外面和教室裡面罰站,看上去都是罰站,實際意義大不相同,教室裡,如同自家的事,不管好壞都在門裡面,可教室外,就如同把醜事彰顯給別人看。剛開始,我的確很難受,羞得頭都不敢抬,身旁來來往往的學生,經過的時候都看我,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去鑽,但羞歸羞,想讓我屈服,沒門! 所以聚寶盆罰我站的時候,我如被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脖子上就好像掛了個千斤重的牌子,腦袋低得恨不得鑽到衣領子裡面。可他一旦把我放進教室,我就數學課做物理作業,物理課做地理作業,地理課做數學作業,英語課看,一點都不含糊,他氣得不行,只能繼續和我鬥。 在我和聚寶盆鬥法過招的忙碌中,到了期末考試,我和聚寶盆鬥歸鬥,但總成績沒受一點影響,反而前進了幾名。我爸爸媽媽唯一的一點愁慮也煙消雲散,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覺得只要我不翹課,交作業,成績過得去,就證明我的心仍在學習上,那麼別的一切,不管是打碎玻璃、上課調皮,甚至和老師頂嘴,都屬正常,尤其我爸爸,甚至覺得調皮好動、闖點禍什麼的才像個孩子,他對我小學的沉默寡言、陰氣森森一直心有餘悸,當然,他們可不敢讓聚寶盆知道他們是這麼想的。 曉菲對於我被罰站樓道的事情,不但不覺得丟人,反而很崇拜我,她覺得我很酷,敢和老師對著來,初一的學生雖不至於像小學生那麼崇拜老師,可和老師敢對著來的也沒幾個,尤其女生。 對她的想法,我只能苦笑,我哪裡想酷呀?我是被逼的! 放了寒假,我的生活無比愜意,不用上課,不用做作業,不用和聚寶盆鬥,整天可以看自己喜歡看的。大年初三,我去給高老師拜年,高老師詢問我的學習情況,我如實彙報,她笑著問我:「你到底盡了幾分力?」 我認真地思索後,告訴她:「還湊合吧,學習實在沒什麼意思。」 高老師笑得不行:「你和張駿怎麼還一副小孩心性?整天就記著玩。」 我不動聲色地問:「張駿也來了?」 高老師說:「是啊!他昨天來給我拜年,我問他認真學習了沒有,他光笑不說話,不過玩就玩吧,不要太落後就行了,反正你們年紀還小,離考大學還早著呢!」 高老師是真心喜歡我和張駿,我們倆在別的老師眼中頑劣不堪、陰沉怪異,可在她眼裡只不過是未長大孩子的調皮刁鑽,可她不知道,其實我和張駿都比同齡人複雜早熟得多。 高老師把橘子一瓣瓣剝好,放到我手裡,笑著說:「你和張駿以後可以一塊兒來看我,大家還可以一起聊天。」 我微笑著吃橘子,不吭聲。 從高老師家裡出來後,邊走邊後悔,應該昨天來拜年的。心情正低落,忽聽到一個音響店裡傳出小虎隊的歌。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運草 串一個同心圓 讓所有期待未來的呼喚趁青春做個伴別讓年輕越長大越孤單如今已經開始流行林志穎了,班裡女生文具盒上都貼著林志穎的貼畫,這個賣磁帶的竟然還在放小虎隊? 我站在外面怔怔聽了會兒,跨著大步離開了。 寒假生活平平淡淡,除了春節的幾天跟著爸媽串宴席,我幾乎每天都泡在小波的K歌廳,窩在沙發上看從學校圖書館借的書,一本又一本,烏賊常常取笑我:「還嫌你鼻樑上的玻璃瓶底不夠厚呀?」 我懶得理他。他如今正風光得意,小波畢竟年紀小,很多場合不方便出面,只得烏賊在前面應付,很多不知道的人,都以為烏賊是K歌廳的老闆,走到哪裡都有人遞煙敬酒,很有派頭,又有妖嬈女在懷,簡直情場商場雙豐收。 K歌廳的生意都在晚上,小波心又細,事必躬親,常常忙得連軸轉,半夜兩三點都不見得能睡。白天的時候,他常躺在沙發上睡覺,我在另一個沙發上看書,有時候睡醒了,他會叫我給他倒水,喝幾口,翻個身子接著睡,我就接著看書。 不睡覺的時候,他也看書,不過看的書和我的截然不同,我喜歡讀,而他看的書多是戰爭英雄、成功人士的傳記,或者純粹企業管理、市場經濟方面的書,還會認真地做筆記。 因為是寒假,從學校圖書館借書不太方便,他帶著我去了市圖書館,圖書館的管理員見到他,親切地打招呼:「來還書?前幾天館裡剛進了一批行銷學的書,書目在這裡。」 我這才知道他是圖書館的常客。我也辦了一張市圖書館的借書卡,開始從市圖書館借書看。 我們倆常常整日整日地在一起,似乎有我的地方就有他,有他的地方就有我。其實,我們雖然在一起,但是各看各的書,各幹各的事情,彼此互不影響。 外面開始盛傳我是小波的女朋友,當面來問我們的,我們當然否認,可我們也不會四處抓著人去解釋我們不是,而且我看小波還挺高興我做了他的擋箭牌。 小波人長得斯文俊秀,對女孩子客氣有禮,從不說髒話,算是在外面混的人中的另類,很多女孩子喜歡他,這個圈子裡的女孩子都有些無所顧忌的生猛火辣,追起男生來真是什麼法子都敢用,從當眾表白到割腕自殺都能鬧出來,小波不勝煩惱,有個我擋著,稍微好點。 張駿常來K歌廳唱歌,我漸漸知道他跟著的那個人外號叫「小六」,不過沒人敢當面叫「小六」,連李哥都要尊稱一聲「六哥」,雖然小六的年齡看上去明顯比李哥小。根據烏賊的話,小六是個非常狠的人,算是這個城市的黑社會老大之一,被拘留過多次,可很幸運,每次進公安局都能平安出來。 我完全不能理解張駿怎麼和小六這樣的人混到了一起,不過,估計他也完全不能理解我怎麼就和李哥、小波混到了一起。 我和他同在一個K歌廳出沒,偶有碰面機會,卻都好像不認識對方,即使擦肩而過,也不打招呼,完全無視對方。可我知道,其實,我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留意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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