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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纈祖說到此處,已經泣不成聲。

  仲意說:「母親,後面的事情,我來告訴阿珩。大哥從流沙陣中被放出來後,性子大變,不再四處流浪,而是回到軒轅國,規規矩矩地做軒轅青陽。軒轅青陽的名聲越來越大,和早就成名的高辛少昊被大荒的人稱為『天下雙雄,北青陽,南少昊』。」

  纈祖說:「雲澤死後,我才真正看清這麼多年一直不能放手的男人,我拋棄了精緻的玉簪,脫下了美麗的衣裙,只想做一個母親,守護好我的兒女。但老天好像已經不再給我機會,也許當我殘忍地讓那個孩子未見天日地死去時,一切惡果就已經註定,可這都是我做的啊!所有的錯事都是我做的啊!為什麼要報應在我的兒女身上……」

  纈祖痛哭流涕,狀若瘋狂。

  仲意雙手握住纈祖的手,將靈力輸入母親體內,纈祖昏睡過去。

  朱萸不滿地說:「彤魚娘娘太過分了,我要是她,最恨的人應該是軒轅王,是軒轅王辜負了兩個女子!軒轅王為了天下,背棄了青梅竹馬的情意,得了天下,又開始遷怒王后令他失去戀人和孩子……」

  昌僕拽拽朱萸的衣袖,示意她別再說了,不管對錯都是前代的恩怨糾纏,仲意和阿珩畢竟是軒轅王的兒女。

  仲意讓昌僕和朱萸送纈祖去寢殿休息。

  仲意對阿珩說:「母親的心神已亂,如果再被彤魚氏鬧幾次,只怕就會徹底垮掉。我們現在怎麼辦?」

  阿珩捧起盒子,凝視著盒子中的屍骨,真難以相信曾經鮮活的生命只化作了這麼幾片焦黑的骨頭,「二哥是什麼樣的人?」

  仲意的眼眶紅了,「從我記事起,二哥就和你記憶中的大哥一樣忙,我很少見到他,倒是常常跟著大哥四處亂跑,不過每次見到二哥,他都會溫和地叮囑我很多事情。若水就是二哥為我選擇的封地,因為若水地處偏僻,民風還未開化,在眾人眼裡是窮困之地,根本沒有人願意去,二哥卻叫我去上書,求賜封若水。如果不是二哥把我安置到那麼荒遠的地方,也許我早就……」

  阿珩滿臉自責,痛苦地說:「我曾因為軒轅揮的死,責駡過大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二哥的事情?」

  仲意含淚道:「大哥不會往心裡去的。」

  他剛開始恨不得立即去殺了夷澎,可現在瞭解了前因後果,仇恨化成了無奈的悲傷,「我想向父王上書,求父王允許我接母親去若水奉養,彤魚氏想要朝雲殿,那我們就把朝雲殿讓給她吧!」

  阿珩搖搖頭,「若水難道就不是父王的領土了嗎?樹欲靜但風不止,又有何用?如果彤魚氏真入住了朝雲殿,我們即使躲到天邊也沒用。」

  「難道這就真是一個死結了嗎?彤魚氏雖然可恨,卻也可憐。」

  阿珩說:「我也知道彤魚氏很可憐,但就算是亂麻糾纏到一起都會解不開,何況親人的屍骨重疊到了一起呢?到如今早就沒有了對錯之分,卻只能到死方休。」

  仲意默不作聲,阿珩對四哥的善良最是擔心,叮囑道:「四哥,夷澎遲早要把魔爪伸向你,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看著仲意和阿珩長大的老嬤嬤端著一碟子冰葚子進來,笑著說:「可惜大殿下不在,沒有新鮮的,味道肯定差了許多,湊合著吃點吧。」

  仲意和阿珩拿起一串冰葚子放進嘴裡,本來應該酸酸甜甜的味道全變成了苦澀。

  他們第一次發現,這麼多年,只要大哥在,每一次回軒轅山,不管任何季節,吃到的都是最新鮮的冰葚子。

  不惜耗費靈力讓滿山飄雪,竟然只是為了幾串新鮮的冰葚子,他們卻只看到大哥的冷漠嚴厲,居然從來沒有留意到大哥冷漠嚴厲下的體貼關愛。

  仲意盯著阿珩,一字一字地說:「大哥的死不是赤宸一人所為,可畢竟是他親手打死了大哥,母親絕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阿珩的眼淚湧進了眼眶,「你呢?你曾說會給我們祝福。」

  仲意咽下滿嘴苦澀,站了起來,一邊向外走,一邊低聲說:「我不會尋他報仇,可我也沒有辦法祝福一個殺死了大哥的人。赤宸若死了,一了百了,若他沒死,我永世不想見到他,你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就永不要再來見我!」

  阿珩手裡捏著一串冰葚子,淚珠在眼眶裡滾來滾去,眼看著就要落下,可如今,母親病弱,四哥良善,她已經不能再是那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女子了。

  牙關緊咬,眼淚終是一顆沒有落下,只是冰葚子被捏得粉碎,紫紅的汁液從指間滲出,猶如鮮血,蜿蜒而流。

  等眼中的淚意全部散去,阿珩站起,去探視母后。

  寢殿內,母后正在沉睡,昌僕和朱萸都守在榻邊,朱萸的頭髮依舊亂七八糟,阿珩說:「我來陪著母親,你們去休息吧。」

  「那也好,你有事時叫我們。」

  昌僕拖著朱萸走到殿外,坐在鳳凰樹下,拿出一把若木梳子,一邊為朱萸梳頭,一邊低聲交談。

  「你跟在大哥身邊多久了?」

  「不知道,只知道很久很久,比我知道的還久。」

  「怎麼會比你知道的還久?」

  「有一次我看到一個人族的女子因為丈夫死了,要上吊自盡,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少昊打趣我,說我是爛心朽木,當然不會懂得傷心、心痛的滋味,我不停地追問,他才告訴我,我本來是一株枯朽的茱萸,生機將絕,可因為他和殿下的一個玩笑,殿下就把我日日放在懷裡,而我竟然借著殿下的靈氣有了靈識,後來還修成了人形,那不就是在我知道之前我已經跟著殿下了嗎?」

  「你見過二哥雲澤嗎?」

  「我沒見過他,但我知道他。那時候我還是一截木頭,只能聽到外界的聲音,我聽著雲澤一點點長大,又聽著他……他死了。我在大殿下懷裡,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難過,就很想安慰他,可是我一動都不能動,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來、後來……我一著急,有一天突然就變成人了,當時大殿下正在睡覺,我突然出現在他的榻上,還把大殿下給嚇了一跳,嚇得大殿下直接從榻上跳到了地上,臉色都青了,大殿下膽子可真小……」朱萸說著哈哈笑起來。

  若水族的祖先是神木若木,對木妖化人還比較瞭解,昌僕遲疑著問:「你當時是不是沒有衣服?」

  「衣服?哦……後來殿下把自己的衣服借給我穿了。」

  昌僕看朱萸一派天真,那句「大哥可不是因為害怕才跳下榻」終是沒有出口,想到一貫冷酷的大哥竟然也會「被嚇得跳起來」,嘴角忍不住透出一絲笑意,笑意還未全散開,已全變成了心酸,「那你後來就一直跟著大哥了?」

  朱萸癟著嘴,沮喪起來,「唉!我雖然能說、能動了,卻笨得要死,殿下很是厭煩,幾次都要把我轟走。」

  「那你怎麼能留下的呢?大哥一旦做了決定可很難改變。」

  「我不知道,那時我靈力不穩,只要一緊張就會變回木頭,每次他一趕我走,我就會變回木頭。殿下氣得警告我,如果我再敢變回木頭,就一把火燒了我,我很想聽他的話,不惹他生氣,不變木頭,所以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只有一半身子變回了木頭,沒想到殿下更生氣了,說我還不如全變成木頭……」

  阿珩聽到她們的交談,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窗戶旁,側耳聆聽,只盼著朱萸再多說一些,她的大哥,一直守護在她身後的大哥,她卻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

  那麼漫長的幾百年啊,她急急忙忙地好奇著外面的世界,為什麼從來沒有關心一下身邊的大哥呢?

  是不是因為親情得來的太容易,她才從沒有想過會失去?

  為什麼只有在失去後,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大哥呢?

  自冰月自盡後,諾奈就終日抱著酒罈子,昏醉不醒。

  神農王榆襄慘死的消息傳到高辛,驚醒了宿醉的諾奈。

  他連夜趕往神農,可到了神農山下,到處戒嚴,他又不方便表明身份求見雲桑,正無計可施時,忽然想起當年自己私下約見赤宸,赤宸讓他在草凹嶺等候,後來他才知道草凹嶺被前代神農王列為禁地,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所以也沒有侍衛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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