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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大時山陣亡的將士多是象林的屬下,他深恨赤宸。

  軒轅王盯著象林,「你性子怎麼還這麼急?和你說過多少次牽一髮而動全身?小不忍則亂大謀!軒轅族的國力能和如今的神農族全面開戰嗎?」

  象林低頭不語,軒轅王想了想,冷冷道:「讓他知難而退吧!從古至今,沒有人能闖過滅魔陣,他若強求,倒正合我意,反正他死在陣裡,也和我們無關。」

  尹朱明白了軒轅王的心意,是想借滅魔陣除去赤宸,於是對赤宸道:「這個珠子吞人靈血、奪人性命,想來絕不是大將軍的心珠,現在滅魔陣已成,將軍可自行入內探視,一旦確定不是心珠,請速速退出,勿被魔物牽累己身。」

  尹朱說完,眾人都退了下去。

  赤宸提步向陣內走去。

  神農王曾和他講過滅魔陣的威力,滅魔陣由上古神器四象鏡布成四個陣,意寓人生四象——死、生、幻、滅。

  陣法十分怪異,從古至今沒有一個人能闖過,無數高手不是瘋就是死,盤古曾笑言誰能闖過陣就把四象鏡賜給誰,後來西陵家一個沒有一點靈力的傻子誤入陣法,又莫名其妙地走出了陣法,盤古就把四象鏡送給了西陵氏的先祖。

  赤宸踏入了滅魔陣的第一象——死鏡。

  二十四個巨石雕成的金甲神,怒目圓睜,金戈高舉,瞪著赤宸。

  金甲神沒有血肉之軀,他們力大無窮,不會疲憊,不知疼痛,更不會畏懼,似乎沒有缺陷,可其實他們的優勢就是他們的缺陷——沒有血肉之軀,缺乏靈活機變。

  對赤宸這般靈力充沛的頂尖高手而言,只要虛與委蛇,時間一長定能發現金甲神招式中的破綻,可赤宸心掛阿珩,不敢浪費時間,一出手就是全力,以硬碰硬,金甲神十分剛猛,赤宸更剛猛,與二十四座巨石人打鬥,絲毫未落下風。

  但赤宸漸漸發現,這些金甲神對任何靈力的攻擊都沒反應,水火不侵,刀劍不傷。

  天空中的雷雲越發低了,赤宸心中著急,下了狠心,就算死也要闖過去!

  當一個金甲神擊向他時,他不躲不閃,怒吼一聲,雙手與金甲神對擊。

  畢竟是肉身對抗石頭,縱是赤宸,也血氣翻湧,他卻乘勢反握住金甲神的雙臂,一聲大喝,將金甲神的雙臂生生扭下,扔到地上,呸一聲吐盡口中殘血。

  「來啊!」

  赤宸放聲大叫,用這最野蠻卻也最有效的方法對付每一個金甲神。

  一炷香後,二十四個金甲神全變成了沒有手臂的石頭人,無法再阻擋赤宸,赤宸付出的代價是滿身傷痕,肋骨也斷了兩根。

  這才只是第一象!

  赤宸看了看天上的雷雲,飛掠向前。

  第二像是生鏡,陣如其名,沒有任何攻擊力,不用打架,不用流血,看似十分平和。

  陣法內彙聚了陰寒之氣生成的冰雪,沒有任何討巧的法子可破,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徒步走過風雪。

  赤宸走進了暴風雪中,越走天越黑,越走雪越大,冷得人連骨頭都要被凍裂,即使神力最高強的神也無法忍受這種天地至陰生成的寒冷。

  剛開始,赤宸覺得冰寒刺骨,不停地用靈力對抗,可走到後來,冷到極致反倒不覺得冷了,甚至感覺不到有風雪,腦子暈暈乎乎,凍得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回到幼時,他是一隻野獸,奔跑在荒野叢林中,不停地廝殺,不停地搶奪地盤,不停地爭奪食物。

  夥伴們要麼死了,要麼一到春天就組建了自己的新家,連他靠近,都會對他齜牙咧嘴地咆哮。

  他不明白,他只是覺得孤單,那種比冰雪更冷的孤單。

  一年又一年,總是重複地廝殺、流血、死亡;一年又一年,山中的野獸也似乎看出他和它們不一樣,不再願意接近他;一年又一年,來來往往只有他自己。

  越來越沉重的孤單,那種世間沒有一個同類的孤單,那種世間無處可宣洩的痛苦,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痛苦什麼。

  他好奇地接近人類的村莊,看著孩子們嬉戲,他好喜歡聽那些笑聲,似乎能驅散一切痛苦,他想靠近他們,他們卻用石頭打他,用火把燒他,用刀箭驅趕他。

  石頭又打在他的頭上了,火又燒著他的皮毛了,刀箭又砍在他的身上,他不停地逃跑,跑得好累。

  天地漆黑,好似在不停地對他說,休息吧,休息吧!睡著了就不會有痛苦了!

  他真想躺下,好好睡一覺,可內心深處總是有一個固執的信念,似乎是他的心缺失了一塊,即使要休息,也要找到那缺失的一塊,依偎著它睡下去就會擁有那驅散一切黑暗和痛苦的笑聲,就會溫暖,就不會再孤單。

  缺失了什麼?

  究竟缺失的東西在哪裡?

  赤宸迎著風雪,不停地走,晃晃悠悠地跋涉出了風雪。

  雪停雲霽,風和日麗,太陽照到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人形,他猶如一根雪柱子,從頭到腳都是堅冰,臉鼻都被裹在寒冰中。

  赤宸怔怔地站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自己是誰。

  以前也有人能堅持到這裡,卻在走出風雪後,神志全失。

  因為盤古大帝在這一陣中,用天地至寒比擬冰冷殘酷的人生,拷問的是一個人活著的意義:你闖過了金甲神的死陣,證明你有足夠的能力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不管你是為名、為利、為權、為情、為義,你的執念能溫暖你冰冷的人生嗎?

  能讓你面對世間的一切寒冷,支撐著你走過人生的暴風雪嗎?

  一會兒後,赤宸突然掙開了渾身冰雪,伸著雙臂,對著太陽大吼:「阿珩!是阿珩!我要找到阿珩!」

  他知道陣法外已經雷電交擊,阿珩危在旦夕,不敢遲疑,立即進入第三象——幻鏡。

  天上晴空萬里,山野鬱鬱蔥蔥,不知名的野花開滿山坡,四野祥和美麗。

  赤宸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著,阿珩,等我,我馬上就到了!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跑著跑著,赤宸突然看到山花爛漫中,少昊一身白衣,迎風而立,儀容俊美,豐神清朗,對赤宸含笑道:「你來晚了一步,我已經救了阿珩。」

  「阿珩在哪裡?」

  阿珩姍姍而來,握住少昊的手,依偎在少昊身畔,雙眸只是深情地看著少昊。

  少昊帶著阿珩躍上玄鳥,對赤宸道:「你趕緊出陣吧,我和阿珩回高辛了。」

  「阿珩,阿珩!」

  無論他怎麼叫,阿珩都只是笑偎在少昊懷中。

  赤宸失魂落魄地走著,逍遙飛落到他身旁,眼中滿是悲憫。

  憤怒激蕩在赤宸的心間,他到底哪裡不如少昊?

  為什麼阿珩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少昊背棄他?

  為什麼阿珩不肯原諒他,卻輕易地忘記了少昊為了半個河圖洛書就捨棄了她?

  難道就是因為少昊出身尊貴,會是一國之王?

  那好!我就讓阿珩看看我和少昊究竟誰是一國之王。

  赤宸帶著逍遙回到神農,劍之所指,千軍同發,鐵騎過處,血流萬里,一座又一座城池被他攻下,軒轅國滅,高辛國亡,整個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腳下,他手下的將軍熱血沸騰地歡呼。

  可是,當跪在他腳下的人越來越多,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越來越敬畏,他沒有感受到一絲快樂,萬人敬畏的簇擁歡呼竟然只是讓他懷念草凹嶺上榆襄偷來的一壺酒。

  他提著酒去找榆襄,榆襄冷冷地看著他,「你是來賜死我的嗎?聽說那些將軍又在逼勸你廢掉沒用的我、自立為王。」

  「不,我只是來找你喝酒。」

  榆襄轉過了身子,留給他一個清高孤絕的背影,「你心裡的血腥味太重,熏得我噁心!」

  赤宸默默退出大殿,仰頭把酒灌下,卻再喝不出以前的好滋味。

  那段草凹嶺上,他四肢著地、野獸一般敵意地瞪著榆襄,榆襄卻傻笑著,用酒來討好他、接近他的日子再也找尋不到。

  大軍包圍了高辛都城,城中只剩下高辛王族,這是最後一場戰役了。

  阿珩星夜而來,向赤宸傾吐深情,他滿心歡喜,兩人徹夜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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