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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我凝視著低頭忙碌的巧慧,若曦的額娘是因為生若曦落了病而去,姐姐因為驚傷過度不僅孩子沒了,自己也落了病根。而巧慧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恐懼已在她心上有了深深的烙印,她把對姐姐那個孩子的愛和害怕都一股腦兒地傾注到我的孩子身上,借助這種方法擋住自己的擔心。本欲讓她不要費這些無用功,可明白了她的心思,覺得還是由她去忙吧!

  承歡從外面一蹦三跳地進來,踢掉鞋子就躥上了炕,巧慧嚷著:「好格格,你慢著點兒,把我的布塊都打亂了。」

  承歡笑嘻嘻地靠在我身邊問:「給弟弟做衣服嗎?」我笑點點頭。

  承歡看著巧慧手中色彩斑斕的布塊,來了興致,欲湊上去看。我拖住她道:「安靜待會兒,我有話要問你。」說完叫了聲巧慧,對她使了個眼色。巧慧忙放下剪子,下炕到簾外守著。

  「你前兩日彈的曲子是誰幫你選的?」

  承歡歪著腦袋,滿臉疑惑地說:「就是我自個兒選的呀!」

  我戳了下她額頭道:「你撒謊的本事都是我教的,還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她哈哈笑了起來:「我就是看能不能騙過姑姑,能騙過姑姑,那就誰都能騙了。」

  我笑說:「你可別忘了,我給你說過的最緊要的一句話,越是從不騙人的人,到真正騙人時才能撒出彌天大謊。假話說多了,再會做戲,也沒人信的。你現在也就是借著年齡小,人家都上了你天真爛漫的當。再說,我只是讓你去哄皇后和貴妃開心,可沒讓你招搖撞騙。」

  承歡嘻嘻笑道:「我知道的,我很少說謊的。」

  我問:「究竟怎麼回事?」

  承歡道:「服侍我的小宮女芮兒幫我選的。她說除了姑姑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她肯定會死的。」

  我蹙眉道:「你怎由著身邊宮女擺佈呢?難道我以前的道理都給你白講了?」

  承歡道:「芮兒向我保證這首曲子姑姑一定愛聽,而且絕不會怪我。」

  我問:「她還說什麼了?」

  承歡道:「她說如果姑姑問起,就說『只要願意割捨,二七必如所願』。」

  我似乎有一點兒理解胤禛對太監宮女為何如此嚴苛。在這樣的清理整治重刑下,承歡身邊都還有他們的人,對胤禛而言,這些都是潛在的危險,不採用非常手段,也許的確難以震懾眾人。皇宮本就是殘酷的地方,一旦攪進了權力之爭就更是血淋淋,歷朝歷代都類似,並非只有胤禛如此。可想到玉檀,卻心傷不已。事不關己,理智都能明白,一旦牽涉我的親人時,卻還是難以接受。

  我出了好一會子神,盯著承歡嚴肅地說:「記住了,這件事情從沒有發生過,從沒有!」承歡肅容點點頭。我想了會兒道:「尋個錯處把芮兒打發了,貶去做粗活,掃地洗衣都可以。」

  承歡問:「為何?我很喜歡她。」

  我道:「正因為喜歡,才要如此。沒有利用價值,她就能安安穩穩熬到出宮。」承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半晌後,我的心才慢慢靜下來,揚聲叫了巧慧進來。巧慧繼續做衣服,承歡在一旁也尋了把剪刀,鉸來鉸去的淨給巧慧搗亂,巧慧又氣又笑,把自己剪好的趕緊都藏了起來,又趕著把未鉸的衣服都收攏,壓在自己身旁不許承歡亂動。我看著她倆搶來搶去的,在一旁只顧著笑看熱鬧,手輕摸著好似還沒有任何變化的腹部,內心深處開始企盼著一個小女孩的誕生,以後我們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過日子。

  高無庸在簾外叫道:「姑姑。」

  巧慧立即下炕,立在炕邊,我坐直了身子道:「進來吧。」

  高無庸進來先向承歡請安,又給我行禮,然後雙手捧著張單子道:「這是皇上命奴才拿給姑姑的。」

  我淡淡問:「什麼事情?」

  高無庸回道:「奴才不知。」

  我蹙眉看著他不動,巧慧拿過塞到我手中,高無庸感激地看了巧慧一眼,向承歡和我行禮告退。巧慧踢了鞋,又上了炕,一面道:「不管什麼事情,看完再說。再說了,不管他再疼你寵你,也還是皇上,小姐怎麼能當著下人就駁皇上的面子呢?」

  我默了會兒,自嘲道:「你說得對,我其實還是依仗著他的寵愛。」說完,攤開手中的單子看起來,剛瞟了一眼,就立即扔到桌上。

  巧慧問:「什麼事情?」

  我淡淡道:「皇上擬的幾個封號,讓我選一個。」

  巧慧靜了會兒道:「小姐,這事拖不得的……」我打斷了巧慧,對承歡道:「你這麼喜歡玩針線,回頭找人教你女紅。」正低頭縫布塊的承歡搖頭道:「才不要學,玩是一回事,把它當功課做又是另一回事。」

  巧慧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半晌,看我只是和承歡說話,輕歎口氣,拿起針線依舊開始做衣服。

  高無庸後來又來了三四次問我要回音,巧慧每次都幫我敷衍著說:「還未想好,再給幾日。」他一走,巧慧就苦口婆心地勸,從孩子講到我阿瑪,講到我已去世的額娘,最後哭著把姐姐都搬了出來。我只能答應她我會仔細看的,過後卻總是抗拒,拖著不肯看,心裡總覺得這個封號就意味著從此後我要永遠和這個紫禁城拴在一起。雖然知道這是必然,可心裡卻總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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