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步步驚心 | 上頁 下頁
四八


  玉檀沉默了會兒,才輕聲說道:「想起了家裡的母親和弟妹。」

  我說道:「難怪你處事穩重,原來是家裡的長女。」當年就是看她比別人多了幾分老成,手腳麻利,心也細緻,平常嘴又很緊,從不隨其他宮女議論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邊。

  玉檀聽後說道:「姐姐過譽了,只不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又沒了阿瑪,比別人多了幾分經歷,多懂了幾分世情而已。」

  我一聽,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著現代社會的不打聽他人私事的習慣,所以玉檀雖已經跟了我一年多,可我只知道她是滿人,出身包衣。包衣雖地位低賤,但也時有顯貴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鼎鼎有名的年羹堯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還有《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祖上也是正白旗漢軍包衣出身。

  這時聽她提到家裡,才又知道原來不僅低賤,還很窮苦。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窮苦這個詞都離我很遙遠。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默默地陪她走著。

  玉檀看我這樣,忙扯了個笑說道:「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卻說這些不相干的話,真是該打。」

  我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我倒覺得說這些,反倒顯得我們親近,你若不嫌棄,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說完,我輕輕歎了口氣,想著,你雖然與父母難見,可將來放出宮後,也總是可以見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見了:「我也很想父母。」

  玉檀歎道:「自打進宮,誰不是父母兄弟難得相見呢。」她看了我一眼,說道:「說句不怕姐姐惱的真心話,姐姐比我們可是好得多。八貝勒爺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平時待姐姐也很好,生日都有人惦記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在這宮裡,都是主子,誰能記得一個奴婢的生日呢?」我聽後無語。

  兩人走到水邊,都看著水中的月亮發呆,我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我們和父母是在同一個月亮下的。」說完,心裡問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樣的月亮嗎?

  玉檀也隨我抬頭望著月,望了一會兒,她說道:「姐姐,我想給月亮磕個頭,全當是給父母磕頭。」

  我點點頭,兩人都跪了下來,拜了三拜。正在叩拜,忽聽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忙回頭,卻看見是李德全正打著牛角燈籠而來,身後隨著的是康熙。

  我和玉檀都是一驚,忙退到側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後,低頭看著我們倆,溫和地說:「起來吧,朕想清靜一下,沒讓人在前清路,不怪你們驚駕。」我和玉檀這才磕頭站起來。

  康熙問道:「你們剛才在拜什麼?」

  我忙回道:「奴婢們一時想起了父母,想著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著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

  康熙聽完後,抬頭看著月亮,半晌沒有說話。我心裡歎了口氣,想著知道這樣說,定會引得康熙心裡不好受,可不實話實說,一時也編不出什麼好謊,再說玉檀在邊上,即使有謊,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會子月亮,讓李德全依舊打著燈籠照路,他背著雙手,慢慢地走著。

  我和玉檀跪著,直到康熙走遠了,兩人才起來,往回走。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卻已經看不見燈籠的燭光,心歎道,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許是兒子或孫子陪著散步,這個稱孤道寡者卻是一個太監陪著。那個龍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隨隨便便地一劃,就已經把他和二十幾個兒子劃在了河的兩端。

  我回屋後,在首飾匣子裡翻找,這些首飾有些是瑪律泰將軍為若曦備的,有些是姐姐歷年來給的,應該都是上等的。翻了半天,挑了一支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墜子,包好後,去了玉檀屋中。

  玉檀正在卸裝,散著頭髮,我笑著把東西遞給她,說道:「晚到的壽禮,妹妹莫怪。」

  玉檀忙說不敢,伸手推拒。我板著臉說道:「你既叫我聲『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禮呢?」

  玉檀這才訕訕地收了過去,並未打開看,只說道:「姐姐的壽辰,我還沒有送東西呢。」

  我笑著說道:「我不會繡花,趕明我繪幾幅花樣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給我繡幾塊手絹,我正想要這些。」玉檀忙說好。

  我笑著出了門,玉檀一直送我到門口,還要送出來,被我笑著阻止了:「門挨著門,難不成你還想到我屋裡坐一會兒?我可是要歇了。」她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