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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十三阿哥一聽此話,騰地站了起來,還未說話,四阿哥站起,說道:「我在這裡,她過於拘謹,我先走了。」說完,就要走。十三阿哥一把拽住他,看著我懶洋洋地笑道:「我今兒個,偏要你坐。」說完自快步進屋,隨手拿了個凳子出來。

  我不想駁了十三阿哥的面子,他特意過來給我賀壽,我總不能讓他帶著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俯了俯身子,說道:「謝王爺賜座。」坐了下來。

  十三阿哥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微閉著眼睛說道:「武夷山九龍窠岩壁上的大紅袍,歷代均為貢品,產量極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兩八錢。」睜開眼睛看著我歎道,「難怪十四弟在這裡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瑪也真是待你甚好,連賞賜的茶葉都是極品。」他又仔細看了看茶具說道:「你可真是費了心思,連這閩粵人用的茶具也搜羅了來。不過品飲大紅袍茶,倒真必須按功夫茶小壺小杯、細品慢飲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嘗到岩茶之巔的韻味。」

  我看他識貨,朝他會心地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阿哥放下茶杯,笑看著我,學舌道:「瑪律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麼?」

  十四阿哥當時是帶著怒氣喝問的,他卻問得軟綿綿,頗為滑稽。我心中酸苦,卻也不禁一笑,說道:「想要壽禮呀。」說完,朝他把手攤開伸了過去,看著桌上的木匣子,說道:「你吃了我的茶,禮呢?」

  十三阿哥笑著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說道:「沒有。」

  我縮回手,嗔了他一眼,說道:「沒有?還敢來要茶喝?」他笑笑,沒有理我。

  我靜了一會兒,看著十三阿哥,說道:「謝謝你了。」

  十三阿哥一怔,笑問道:「你要謝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兒這謝是為哪樁?」

  我抿嘴而笑,說道:「為你幫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說話。」

  他看著四阿哥笑說道:「那你該謝謝四哥,說話的人可不是我。」我站起來,對著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說道:「謝王爺。」

  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讓我起來,十三阿哥卻呆了一下,沒料我竟這麼鄭重。

  我坐下後,仍看著十三阿哥說道:「王爺是因你才幫我說話,所以還是要謝謝你。」說完,向他舉了舉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飲。

  飲完後,他微微笑著說道:「不幫你說話也不行呀,你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種話都說了,我總不能眼看著吧。」

  我微微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不錯,當時剛入宮待選時,十三阿哥來看過我,曾問我,如被皇上看中會怎樣。我的確說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想著,心中一暖,只是看著十三阿哥微微笑,十三阿哥也看著我笑,兩人不約而同,同時舉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我心歎道,非關私情,卻這般待我。當年的十三阿哥也不過半大少年,又沒有什麼勢力,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賴的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阿哥相視而笑,又對飲了一杯,嘴角也浮著一絲笑,瞅了瞅十三阿哥,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沖一壺茶,側身拎水壺時,看見玉檀走過來。她走近院門後,猛地看清楚院中坐著的人是誰,不禁面露驚色,停住了腳步。

  我把水壺放回風爐上,站了起來看著門外的她。她忙快走了幾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請安,四阿哥淡淡說道:「起來吧。」一時各人都無話。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對她說:「你先進屋休息吧。」她聽後,忙匆匆又道了個福,進了自己屋子。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站了起來,十三阿哥笑說道:「茶喝了,我們這就走了。」說完,拿起放在小桌上的木匣子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笑著說了聲多謝。十三阿哥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說道:「這是四哥讓李衛辦差時從西北帶回來的,我看後覺得沒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這就也算我一份吧。」

  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說謝謝,可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低下了頭。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阿哥低笑了兩聲,也轉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著木匣子站了一會兒。匣子倒是平常,木頭是平常的桃木,既無雕花也無鑲嵌。打量了一下,隨手打開,裡面是三個顏色各異的玻璃彩瓶,在現代很是稀鬆平常,但古代能做到如此精緻,已非凡品。

  我不禁來了興致,走到桌邊坐下,先拔開了一個乳白色小瓶的木塞,湊到鼻前一聞,不禁大吃一驚,居然是依裡木的樹膠。我控制著自己驚詫的心情,匆匆打開了另一瓶,色澤殷紅,果然是海乃古麗的汁液。忙放下,打開最後的墨黑色小瓶,其實心裡已經猜到,這是奧斯曼的汁液,但還是忍不住輕輕嗅了一下,果然不錯。

  心情沉浸在這麼多年後能再見這些東西的喜悅哀傷中,我有多少年未見過這些東西呢?這些都是我童年的記憶。

  維吾爾族姑娘從一出生,母親就會用奧斯曼的汁液給她們描眉毛,這樣她們才會有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麗是我們小姑娘的最愛,包在指甲上,幾天後拆去,就有了美麗的紅指甲。依裡木更是我們梳小辮子時不可少的東西。幼時,定型啫喱這些東西還很少見,全靠依裡木的樹膠才能讓我們的小辮子即使飛快地旋轉跳躍後,也仍然整齊漂亮。

  我看著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悅愁苦參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識到這些是四爺送的,不禁心中滋味更是複雜。想著他居然如此細心,只因為考慮到瑪律泰·若曦是在西北邊陲長大,就送了這些東西,卻不知道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東西雖不貴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費不少心思。

  我心情錯綜複雜地盯著瓶子看了半晌,又裝回木匣子中,拿進屋子收好。出屋後,開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出來幫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異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沒有多說。

  晚間用晚膳時,我對玉檀說道:「今日是我十八歲的生辰,十三阿哥過來是送一點小玩意兒。」

  玉檀聽後沉默了半晌,擠出一絲笑說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緣,沒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說完起身向我做福,「恭賀姐姐壽辰。」

  因是月末,天上只掛著一彎殘月,月色卻很是清亮。我和玉檀分花拂柳地靜靜走著,一路一直無話。

  我笑歎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後,我說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說,她也正好感覺吃得有些過,想出去走走,於是兩人相攜而出。

  過了半晌,我問道:「玉檀,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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