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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靜靜聽完,我微微一笑沒有回話。十阿哥卻有些發呆,怔怔看了我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我朝他倆俯了俯身子,自轉身開始摘花,不再理他們。

  他們走後,我嘴角的笑漸漸消失,嘴裡苦苦的。我的年齡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已經過了適嫁年齡。一面挑著花,一面問上天,我不要做傳奇,我只是個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經受過傷,把心收藏在最深處,也仍然企盼著有一個人願意用他的真情撥開那層層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託付的良人在哪裡?

  看著菱花鏡中的容顏,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皮膚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瑩的,嘴唇是胭脂紅潤的,這還是一張年輕的臉,可心卻老了,絲絲蒼涼存在心底。

  今日不該我當值,可我該如何過這個生日呢?在北京時,母親每年都會給我買一個生日蛋糕,後來到了深圳,母親也會囑咐哥哥在網上幫我定購生日蛋糕,把祝福和愛送到。我趴在桌上再不願想起。已經四年了,回去的希望已經消失,看來此生只能是瑪律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親生我的日子嗎?一下子難以自持的悲傷湧上心頭,不禁再無任何欲望去想這個日子,起身從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倚在榻上看起來。

  看封皮是本唐詩,也沒有在意,隨手翻到一頁,看起來,竟然是孟郊的《遊子吟》。我啪的一聲把書丟到桌上,可整首詩詞仍在腦海裡迴旋不去。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長歎一聲,躺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正自神傷,忽聽得敲門聲,忙坐了起來,理了理衣裳,說道:「進來吧。」

  一個看著眼生的宮女滿臉笑容地推門而進,我不禁一愣,趕緊站了起來。她福了福身子,說道:「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宮女。主子說無意中看到宮女手中的手絹花樣很是別致,問了知是姑娘所繪,想請姑娘過去,幫著繪幾個花樣。」

  我愣了一會子,說道:「好。」

  她在前面領路,我隨後跟著,以前雖也見過幾次良妃,可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去良妃宮中。她雖說是八阿哥的額娘,中間有我和姐姐這層關係,可對我一直淡淡的,我也只是按規矩請安行禮。反倒是其他娘娘在這四年裡對我態度變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現在的和藹可親,畢竟如今康熙身邊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連在廢太子事件中,人人都以為我會因為八爺党受到波及時,康熙卻對我一切仍舊,宮裡的人對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幫我挑開簾子,說道:「姑娘自己進去吧。」我點了點頭,進了屋,正廳並無人,只聽到談話聲從側廳傳來,於是向側廳走去,守在珠簾後的宮女彩琴看我來,忙分開簾子。因為彩琴是良妃宮裡品階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緊走了幾步,笑著低聲說道:「煩勞姐姐了。」彩琴笑著回了一禮,沒有說話,只示意我進去。

  進去後,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宮裝,側坐在下方。我心裡一熱,忙俯下身子給良妃和姐姐請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晉吉祥。」

  良妃輕抬了抬手讓我起來,淡淡說道:「看你繪的花樣子不錯,就打發人叫你來幫著繪製幾張。」

  我笑說道:「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榮幸。」

  她讓宮女搬了繡墩賜我坐在一旁,我忙說不敢,她淡淡說道:「難道你過會子繪花樣也是站著嗎?」

  我想這屋裡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簾旁的宮女彩琴,於是依言坐了下來,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們一眼,說道:「若蘭難得進宮一趟,倒是真巧,你們姐妹竟碰上了。」正說著,彩琴已經在桌上把筆墨紙張都擺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說道:「若曦,你就在這裡繪吧,若蘭,你給她說說我喜歡的樣式。」我們忙站起來聽著。良妃說完,自帶著彩琴去了正廳。

  姐姐走過來,輕輕摸了一下我的臉,嗔道:「又是你搗的鬼,前兩日,爺就打發人來說讓我今日進宮來給額娘請安。我還納悶,非年非節的,怎麼特地讓我進宮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嗎?就知道肯定能見著你了。」

  我笑著,輕輕依在姐姐身上,半帶著撒嬌問道:「難道姐姐竟不想見我嗎?」

  姐姐含著笑,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依偎了一會兒,我牽著姐姐的手,走到桌邊坐下,姐姐也挨著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筆,一面問姐姐:「娘娘都喜歡什麼花?」

  姐姐說道:「顏色淡雅素淨的。」

  我點了點頭,想了想,開始畫梨花。不要葉子,只把花密密地畫了幾朵。

  姐姐一直在旁邊默默坐著看我畫,等我一口氣繪完後,才說道:「你這幾年在宮裡,倒是學了不少東西。我起初還以為只是個藉口呢,沒想到竟畫得這麼好,看得我也想要了。」

  我擱下筆,一面笑說道:「那還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頭我畫好後,讓人帶給你。」一面想著,我打小可就學著畫了,雖不好,可畫個花樣什麼的還綽綽有餘,在宮裡沒有什麼娛樂項目,只好在這些事情上磨功夫了,可不就越來越精了。

  姐姐一笑,沒有答話。兩人都靜靜地坐著,我心裡滿是欣悅,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貝勒府的日子,什麼也不用多想,只管想著怎麼打發無聊的時間,每日最緊要的事情不過是如何玩。嘴角含著笑意,頭輕輕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唱戲、打架、與老十鬥嘴、被十四阿哥嘲弄、和丫頭們踢毽子,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仿若昨日,卻已經隔了四年。原來,我這些年最快樂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貝勒府中度過的。

  過了一會兒,姐姐輕輕說道:「已經十八了。」我隨口「嗯」了一聲。姐姐把我的頭推正了,看著我,認真問道:「你在皇阿瑪身邊已經四年了,自個兒有什麼打算?」側頭看了看簾子外面,又低聲問道,「你心裡究竟有沒有中意的人?」

  這個姐姐呀!可真像我老媽!前幾年唯恐我早戀,後來又擔心我為何還沒有男朋友。我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受,面上卻未露分毫,嘻嘻笑著問道:「前幾年,姐姐不是說讓我別亂動心思嗎?」

  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說道:「前幾年你要入宮,誰知道皇阿瑪會不會挑中你,或者又會把你賜給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可現在你已經這麼大了,又是皇阿瑪看重的人,在皇阿瑪面前也能為自己說得上話,總得為自己謀算謀算,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宮女吧?」

  我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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