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笙離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三六


  我再饞也不會搶加班又上課醫生的食物啊,我咽了咽口水說,「你先,我先看看,萬一很燙,我嘗上去就不值得了。」

  然後我就一臉期待的看著砂鍋,還有牛肉。

  他笑著搖搖頭,小心的挑起一點嘗了嘗,「味道不錯,你吃的時候小心點就不會被燙到了。」

  我繼續忍,「你先,我再看看,萬一熱量起死回生,我吃上去就不值得了。」

  於是我看著他那牛肉砂鍋粉絲一點一滴的消失,我一方面心疼顧宗琪工作辛苦,一方面心疼我的眼睛,我的胃,兩種煎熬一時間牢牢的抓住我。

  我打算下午下課時候,來吃牛肉砂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嚮往牛肉砂鍋的腳步,我要點加肉的,加香腸的,再來幾串燒烤,要加很多孜然,帶一瓶美汁源。

  於是我邪惡的把手伸了出去,「嘗一口啊,就一口。」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抬起來滿含笑意,「喻夕,是不是覺得跟人搶一鍋吃很有味道?」

  「嗯?嗯?」

  「上次看見你跟秦之文在一起吃飯也是,兩個人圍著一小碗香辣魚,腦袋湊一塊兒挑魚刺。」

  我「呃」了一聲,「姑且稱之為野獸的本能吧,食物,非搶沒得味道也。」

  他眉眼彎彎的笑,然後垂下眼簾,下眼瞼上有一層浮動的幽淡的陰影,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心下一動,「顧宗琪,你有黑眼圈啊。」

  他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可能吧。」

  於是我放下勺子筷子,認真的看著他,我說,「你得多吃點,真的,我乾爸以前吃食堂都吃四兩飯,四個菜,晚上回去還要夜宵的,你這樣吃的少又不規律可不行,我要監督你。」

  正在夾菜的手微微的一滯,然後緩慢的縮回來,他抬起頭看著我,似笑非笑的問我,「怎麼監督法?」

  我腦袋擰成了一個糾結的形狀,我剛才說什麼來著了?

  「好了,臉別拉的跟小苦瓜似的,我會按時吃飯的,嗯?」

  他的那個「嗯」字,帶一點點卷翹的鼻音,像是可愛的小魚鉤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小心肝勾的活蹦亂跳的。

  可是他卻不知道,於是我很悲哀。

  很想問他,很多,或者什麼都不問,一頭腦發熱的吻上去,然後抹兩滴眼淚消失到天涯海角,讓他上天下地的尋我不得。

  吃完飯走在回醫院的路上,顧宗琪問我,「你今天早上時候去醫院了?」

  我奇怪,「你怎麼知道的?」

  「呵,剛才在科室裡聽小護士說,你在急診門前彪悍了一下,結果院長走過去,都聽到了。」

  我大驚,「完了,童若阡會不會被fire掉啊?」

  他笑笑,「你想多了,沒事的。」

  我趁機問,「顧宗琪,你心裡的名醫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我蓄謀了很久了,大概從我第一眼見到這個傻傻的讓病人去聯繫整形科開始,綿延到他站在手術臺上,沉著一絲不苟的樣子。

  顧宗琪輕輕的把垂下的手相交起來,淡淡的陽光落在他修剪乾淨整齊的指甲上,反出一絲輕柔,溫暖的光芒,明媚而不張揚,溫暖卻不灼熱。

  這雙手,外科醫生的手,也是他們的生命。

  「我心中的名醫,是把生命的過程和結果看成一樣重要,心存敬畏和感激的醫生。」

  我笑了,有些傻,但是滿心的歡喜。

  我們在醫院的大門口分道揚鑣,我去學校上那無聊的句法分析課。

  我忽然惦記起顧宗琪家裡那股淡淡的陳年檀木的香味,想尋來,於是我打了電話給秦之文,「幫我找檀香木。」

  他有些奇怪,「你要那個玩意做什麼?」

  「用來熏衣服啊。」

  用檀香熏衣服,身上沾滿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味道,記憶中的醇厚濃郁,感覺永遠不會遠離。

  「哦,好,我這幾天找個給你送過去吧。」他聲音微微的有些倦怠,我心想他可能是感冒了。

  我說,「我不急,心血來潮的。」

  那邊很久沒有說話,我心疑惑他是不是有事去了,結果他忽然冒出一句,「夕夕,最近有時間出來走走嗎?」

  「嗯?」

  「我們去旅遊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怎麼突然要去……」

  「夕夕,過了這段時間,我會很忙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納木錯的嗎,我們一起去吧。」

  那裡是大片大片的藍色,不是記憶中慘澹的白皚皚的雪地。

  我忽然記起,那個冰冷的教室裡,每個人冷淡的眼神,我小心翼翼的寫道,「我將來想去的地方,就是西藏的納木錯,那裡的湖,千年的呼喚,是可以心甘情願的讓人葬身於此。」

  他探了過來看我的文字,低聲對我說,「回國我們就去吧。」

  和秦之文的手,在課桌下繞了一個圈,他說,「我們拉勾吧。」

  後來事事錯過,恍然一隔,居然五年有餘。

  我不知所措,手機後蓋微微的發熱,「為什麼,這麼突然……」

  「以後沒時間了嘛,我會很忙的,好了,不需要立刻答覆我,想好就給電話我吧。」

  我站在學校的小道上,茫然的捏著手機,我感到世界某處的霧氣,慢慢的凝結下來。

  這個冬天,冗長而繁複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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