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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愛喝餛飩並不是因為老闆的手藝又多好,而是那股溫馨的感覺。

  有誰說過,如果和我愛的人,在冬天飄雪的日子裡,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喝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那是最幸福的事。

  以前在漢中門那裡的餛飩攤上,唐君然戲笑著跟我說,「要結婚做什麼,八塊錢還不如喝碗餛飩實在。」

  我噗哧笑出來,戲謔他,「幹嘛,想去五臺山當和尚是吧?」

  他眨眨眼,手貼在青瓷碗上,然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淡然的笑著說,「其實一碗餛飩定終身也不錯,可是有誰用餛飩求婚的?但是如果是我,就指著餛飩湯裡面一對小蝦米發誓,一輩子都不離不棄,貧賤夫妻百事恩。」

  記憶中,那天是一場非常大的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寂靜的天空中飄落,我們在路邊攤上,不約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等待暮色彌漫的城市被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

  從此愛上了冬天的一碗餛飩湯,還有那個說,用餛飩求婚,不離不棄的男子。

  我的心思有些飄忽,一絲也沒逃過韓晨陽的眼睛,他丟下碗筷,饒有興致的問我,「眼神忽閃忽閃的,明顯又神遊物外了吧?」

  我也不否認,「嗯,我在想餛飩和-函數的聯繫。」

  「!有什麼結果沒有?」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興致盎然。

  我掏出錢包準備付錢,他挑眉,我改口到,「餛飩和-函數的關係就是,可以用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收買一位好的指導老師。」

  他無奈的笑笑,「你別說,這個餛飩真的對了我的口味,你這招挺手段的。」

  我挑起嘴角,目光不著痕跡的從身邊一對情侶上滑過,那個女孩子有些小性子,男孩子只好細心的把碗裡的蔥花都挑出來再勺給她。

  我沒說出口,我只是在心裡想,如果冬夜的一碗餛飩能夠收買一個人的真心,那麼,那個冬夜,我的心就是被這碗餛飩收買的,可是現在呢。

  我望向韓晨陽,他伸出手幫我理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長髮,他笑起來眉梢微挑,眼角彎彎,五官格外生動,很難得在他臉上出現的表情,溫暖,很收買我的心。

  到他家拿幾本參考書,他家地段極好,小高層,複式樓,南京幾年房價最高。

  可是除了「家」這個空間中應該有的傢俱、電器,還有一些零星的飾品,其他的一切已經簡化到了極,在這裡我看不出任何能代表主人特徵的東西,一切的符號性的東西都隱匿了,只留下一個純粹的空間。

  中性色是家的色調,無論是傢俱還是空間,沒有一讓人感到心跳的色彩,在這樣的家中,人的情緒一也激動不起來,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淡淡的,靜靜的。

  我撇撇嘴,順手脫下外套,馬上就開始評頭論足,「韓晨陽,你家倒是很像樣板間。」

  他接過我的外套隨手擔在衣架上,邊解西裝扣邊說,「我喜歡簡單的設計,安靜和平實,那些奢華,我欣賞但是對我家不適合。」

  我頭,贊許的笑,「我也喜歡中性的設計,要是你去我家看看,我打賭你絕對分不出哪間是我的屋子。」

  他挑眉,「是嗎?對了,書房在那間,要什麼書就自己去拿,我打個電話。」

  如果不是一室的書,真的不能想像主人的職業和喜好,我驚異於他書之多,之精,不光是專業書,還有大量的中國古籍,隨便拿下一本都有標注,看來都是仔細研究過了。

  櫃子頂上還堆很多其他的書,我踮起腳看,原來還有《大英百科全書》,我好奇,伸了手就去拿,誰知動一發就牽全身,沒等我抽出那本書,其他的書嘩啦掉下來幾本,我只好伸手穩住搖搖欲墜的書堆。

  「江止水,你到底在幹什麼?」韓晨陽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我剛想回頭解釋,手下一松,那本《百科全書》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手臂上,頓時,疼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卻還是在苦笑,「我也不知道,你堆的書太高了,砸下來疼死我了。」

  他皺眉,眉頭鎖的緊緊的,一把拉過我,我吃痛,「韓晨陽,輕一,很痛的!」

  他沒好氣的瞪我一眼,「你什麼時候才能安分一,不要動不動就出狀況!」

  我委屈的抹眼淚,他挫敗,把我拉到沙發上,「把袖子卷起來看看有沒有瘀血,我給你抹一紅花油。」

  我為難,看看身上穿的厚厚的毛衣,眼神示意袖子是很難卷起來,他涼涼的望了我一眼,「屋裡有暖氣,把毛衣脫了不就行了。」

  我抬頭看他,他只是穿著白襯衫,扣子隨意的解了領口的兩顆,袖子也挽到了手臂上,隨性簡潔,一絲若有若無的小性感在舉手投足之間不經意的顯露。

  暖氣真的很熱,我也顧不了什麼淑女矜持,大大方方的把高領毛衣脫了,把襯衫的袖子挽上去,果然手臂上的瘀血烏青觸目顯眼,燈光下青紫色的兩團印在皮膚上。

  他手指在我手臂上輕輕的按了一下,我倒抽一口涼氣,「怎麼會有兩塊瘀青?」他問。

  「還有一個是抽血抽的,要三個星期才能退掉,我血管脆性大,天生就這樣。」我擋回他的手,惡狠狠的說,「韓晨陽,我說紅花油呢,光看有什麼用。」

  他食指上有薄薄的繭,長期握筆留下的痕跡,和著紅花油的辛辣,刺得我覺得微癢,忍不住漲紅了臉稍微後退了些,他攥住我的手,低頭給我擦藥,口氣有些不耐煩,「別動!」

  我忍不住抱怨,「怎麼沒有棉簽,你下手太重了。」

  「棉簽用完了,你就忍忍吧。」他無可奈何的歎氣,然後扭好瓶蓋,「等一下再穿衣服吧,不然藥水都被布給吸完了。」

  我「哦」了一聲,然後站起來,「我去找本書看看。」

  這本書是我怎麼也讀不明白的一個故事,川端康成,就如他的《雪國》一樣,在迷蒙的北國冬天,深藏在白皚皚的雪地裡,忽而又在曠野上,燃起絕望的紅色、炙熱的火焰。

  這是怎樣一個混亂而又曖昧的場景,年輕女孩子滿是汗水的馨香的身體,柔軟到纏綿,薄綿的、羞恥的情事,在炎熱的夏日,一併鋪陳,毫不掩飾。

  指尖滑過書頁,輕輕的咬住嘴唇,只是感到羞怯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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