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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鐵亦桓將她上下打量,不禁嘖嘖稱讚:「人雖沒見過,大名卻是早已久仰。去年飛鳶谷一戰,我們鏢局也派了人去,死活沒有把楚鏢頭給挖過來,當時我一氣之下,就炒了那小子的魷魚。老秦,有了楚鏢頭,你這鏢局可是大有希望啊。」

  說話間,第二輛車門緩緩打開,走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卻是一身精瘦,太陽穴微微鼓出,一看便知是內家高手。

  這當然是淮南「鷹爪門」內最出色的人物,人稱「鐵臂神拳」的秋隆飛秋總鏢頭。

  這人一張瘦削的臉看上去不免給人刻薄之感,笑起來的樣子卻還厚道。好在他也常常笑,居然給人以一團和氣的印象。

  自然,鐵亦桓將四個人相互引薦了一番。

  秦氏兄妹與荷衣都在猜測第三第四輛馬車裡坐著的會是些什麼人。

  鐵亦桓卻道:「老秦,我還帶來了一位朋友。實際上我的一位大主顧,我們在半路上遇見,我急著要他點頭我們的生意,便硬拉著他同來了。咱們的桌子上多添一副碗筷,該不會有問題罷?」

  「哪裡哪裡?鐵老英雄取笑了。人越多越熱鬧。何況你老鐵的朋友就是我們長青鏢局的朋友,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秦展鵬連忙道。

  「哈哈,認識這一位元朋友我擔保你們鏢局只好有好處沒有壞處。」

  「一共四輛馬車,莫非這位朋友之後,還有一位朋友?」

  「哪裡哪裡,前面這輛馬車只坐著一個人。後面那一輛馬車是空的,只不過裝了些他常用的東西而已。」

  秦展鵬心裡不禁暗暗吃驚。鐵亦桓的排場已夠大了,他的這位元朋友一個人卻需要兩輛馬車,排場更大。卻不知是什麼人物,心中十分好奇。

  第二十章

  說罷,一行人來到第三輛馬車前。

  卻見一青年將第四輛馬車的門打開,拿出一卷猩紅的地毯。

  接著另外兩個青年從裡面抬下來一輛空空的輪椅。

  荷衣的臉頓時蒼白,心臟開始「砰砰」亂跳。

  那第三輛馬車離酒樓的大門不過數丈之遙。中間卻是一塊滿是泥土的青石板地面。青年將地毯毫不遲疑地鋪在泥土之上。

  抬輪椅的人將輪椅在車門之下放定,其中的一個便輕輕打開車門,竄入車內,抱出一個白衣人,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入輪椅之上。並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袍。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那白衣人的雙腿枯瘦如柴,毫不著力,竟似已完全癱瘓。

  而他看上去卻只有二十來歲,面容清俊,雙眸炯如寒星,一身素白長袍看上去式樣樸素,卻顯然是名手裁就,不但質料珍貴,每一個細節都做得極為考究。只是他的皮膚好象從沒有被太陽曬過一般地蒼白,配著那一襲白衣,整個人顯得白得有些晃眼。

  扶在輪椅上的一雙手,修長纖細,優美而消瘦。

  雖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抱將下來,他的神色卻有一種罕見的沉著和尊嚴。

  他的氣色看上去明明很虛弱,偏偏把腰挺得如劍一般筆直。儼然自有一種既剛毅又優雅的氣質。

  只把秦氏一家人看得有些發呆。

  秦雨梅在荷衣身後,咬著她的耳朵,悄悄地道:「還是南方的男人長得有味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荷衣的心裡卻暗暗地歎了一口氣。

  鐵亦桓哈哈一笑,道:「我來介紹,這一位是雲夢谷的谷主慕容先生,一說名字大家想必是耳聞已久。」

  秦展鵬忙一揖到地,道:「昨夜我家的燈花連爆了好幾次,我道有什麼喜兆,果然今天得見神醫慕容先生,久仰久仰! 」

  慕容無風淡淡回了一揖,道:「我與鐵老先生偶然相會,實屬倉促而至,多有叨擾。」

  「這兩位是犬子和小女。」

  慕容無風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聞很多,都道他平日惜言如金。他不懇多寒喧,秦氏兄妹也不以為忤。

  「這一位是楚鏢頭。」

  秦展鵬抬頭一看,發現荷衣神色恍惚臉色蒼白地立在道上,看著慕容無風一言不發。

  這顯然有些失態。

  慕容無風不動聲色地道:「楚鏢頭,你好。」

  荷衣卻並不答話,只是漠然地低身施了一禮。

  秦展鵬只好替她解釋道:「楚鏢頭今天剛從遠道押鏢回來。連水都沒來得極喝上一口便趕過來了,想是疲憊已極。」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幾位遠途勞頓,在下已在樓上的靜雪軒略備小酌為諸位接風,請。」

  ***

  當下由秦展鵬引路,眾人魚貫而入。兩位青年將慕容無風連人帶椅抬上二樓,將他送到桌旁。將他面前的桌筷收拾到一邊,獨為他擺上了一碟,一碗,一勺,一對象箸。

  這幾樣碗碟雖也講究,卻是半新不舊。遠遠不如新款官窯裡出來的細瓷光鮮。

  眾人早已耳聞慕容無風有極端古怪的潔癖,這不用外人的餐具也是其一,倒也不以為怪。

  人已坐定,秦展鵬剛要致酒辭,卻發現楚荷衣並不在場,不禁微微一愣,問道:「楚鏢頭呢?」

  秦雨梅小聲道:「她說她有些不大舒服……」

  秦展鵬道:「她剛回來,想必是累了。只是也得吃飯不是?你去把她叫回來,說我說的,也不用陪客說話,只管吃了飯,嘗了薛大師的手藝再回去。」

  秦雨梅應聲下樓,不一會帶著荷衣走上來。

  座位早已坐滿。突然插進了慕容無風,加之為了他的輪椅進退方便,便在他的旁邊留了一個空位。

  是以荷衣一進來就發現自己毫無選擇,只能是坐在慕容無風的身旁。

  不願意拂了秦展鵬的好意,加之她也明白這一次會面對秦家十分重要。她便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隨手將碗筷移到自己面前。

  此時秦展鵬的致酒辭已說完,菜也上了滿滿一桌。正中間卻放著一個大大的空碟。

  秋隆飛指著那個空碟道:「恕老秋孤陋寡聞,秦先生,這一道菜是個什麼講究?」

  秦展鵬摸了摸腦袋道:「想必是送菜的人拿錯了盤子。」過一會兒,他又道:「不會啊!」

  荷衣淡淡一笑,道:「這一道菜名叫『混元一氣』,正是道家所謂以有為無,以無為有之意。據說是書香世家傳下來的名菜。」

  鐵亦桓喜道:「楚鏢頭果然是有見識的人,這道菜明明什麼也沒有,偏偏弄出一個高明講究來,還賣得出銀子,這正是有學問人的本事。我兒子幹的就是這一行,整天空手套白狼。真他媽的有趣。」

  這一番道理給他講出來,全變了樣,卻也在點子上。武林中人講究靠真本事吃飯,刀劍前頭撒不得謊。自然見不慣讀書人整天吟風弄月,無事生非。

  荷衣面前擺著一碗甜羹,也叫不出名字,只見碧色的湯碗之內懸浮著一顆顆透明的,珍珠般大小的珠狀物。樣子玲瓏可愛,食之更覺味道奇妙。荷衣一路回來正口渴如焚,不由得用勺子盛了一碗,一飲而盡。仍覺不夠,又盛了半碗。一抬頭,看見秦雨梅拼命地朝她使眼色。

  她以為是自己不該喝太多。見湯碗裡明明還剩著一大碗,便沖著雨梅搖了搖頭。

  雨梅又將嘴朝她的右邊努了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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