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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荷衣的右邊坐著慕容無風。她一坐上來,頭就始終要麼朝左,要麼朝下,根本不敢往慕容無風的方向看。

  無奈,她只好把頭偏了偏。

  原來自己方才隨手一拿,拿的是竟是慕容無風面前的碗,勺和筷子。只給他剩下一張碟子。沒有勺和筷,他無法吃東西,只好幹坐在那兒。

  慕容無風身後的兩個青年早已退了出去。大家都看在了眼裡,卻不好說什麼。一來,慕容無風絕不碰外面的餐具。二來,他的餐具已被荷衣用過,他自然也不會再碰。

  倘若說破,荷衣會很尷尬。大家都知道秦展鵬很器重荷衣。是以鐵亦桓雖然圓通,一時間也都沒有想出解決的法子。

  荷衣看了看慕容無風,將手上的半碗湯悄悄地推到他的面前,道:「這是你碗和勺。」說罷,又將他的筷子也還過去,道:「這是你的筷子。」

  她的聲音很低,一般人原本是聽不出來的。

  但在場的卻偏偏全是內功高手。

  那筷子她明明已用過,上面還沾了幾粒芝麻。

  六雙眼齊齊地看著荷衣,面面相覷。

  大家實在不知道慕容無風該把這個馬大哈一樣的女鏢頭怎麼辦。

  慕容無風卻用那勺子喝了一口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這湯味道很好。多謝。」說罷便用那沾著芝麻的筷子為自己夾了兩片冬筍。

  秦展鵬終於吐出了一口氣。心中不禁對慕容無風的氣度大為佩服。

  「說到這湯,我卻有個典故。」秦展鵬笑著道:「我若說出這一顆顆珍珠一樣的東西是什麼,保證諸位再喝的時候一定要想一想。話說天山之上有一種巨蛙,人稱雪蛙。入藥極佳,卻極難捕捉。一隻便在市場上昴至百金。這一顆顆圓溜溜的東西,便是這雪蛙身上的卵。兩隻雪蛙才能做出這樣的一碗湯來。」

  他的話一說完,慕容無風的眉頭便皺了皺,覺得有些作嘔。荷衣偏偏又扭過頭來,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我叫他們拿痰盂來。你是不是想吐?」她忍不住道。

  慕容無風淡淡地道:「喝了一大碗的人都不想吐,我只不過是喝了一勺而已。」

  他看了她一眼,又加了一句:「我只希望他們把這些東西已全煮熟了。書上說那是一種很能繁殖的蛙類。」

  這一回輪到荷衣的肚子開始不舒服起來。

  酒宴上的氣氛非但十分融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其樂融融。

  秦氏兄妹尚未成年就已開始替父親打理鏢局生意,見的世面多,且酒量俱佳,在酒桌上觥籌交錯,應對自如。

  三在總鏢頭談笑間已達成了協定,由鐵亦桓出面招集各大鏢局的老闆,面議長青鏢局正式進入五局聯盟之事。由於鐵亦桓和秋隆飛本人都贊成,加之這兩人在聯盟中的影響,這件事已可以說是十拿九穩。開會面議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慕容無風也表示會將雲夢穀藥材押運交給五局聯盟,但具體事宜則由他的總管郭漆園另行商討。

  鐵亦桓一聽,連忙道:「慕容穀主,能不能今天就將兩家的合同簽定?」

  他知道郭漆園是邵興人,在生意場上是出了名的厲害角色。和他商量,算來算去,好象是占了便宜,回到家再仔細一打算盤,卻又總是發現雲夢谷這邊連半點虧都沒有吃。慕容無風畢竟年輕,只怕要好對付得多。

  秋隆飛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老鐵,你這就不明白了。咱們和郭總管談,還有點掙錢的希望。如若和慕容谷主談,只怕我們兩個再加上郭總管都還不是他的對手。你難道忘了,以前老慕容穀主在的時候,我們幾個鏢局就沒占過什麼便宜。」

  慕容無風緩緩道:「兩位請儘管放心。現在我醫務太忙,于財務方面管得很少。郭總管一向口緊,諸位想必也能諒解,雲夢穀裡畢竟有兩百來口人,天天都要吃飯。」

  一旁人聽了這話,都不免嚇了一跳。想不到這個看上去斯文得連一隻蒼蠅都打不死的年輕人,身上的擔子居然有這麼重。心中都不禁由衷地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

  這些生意場上男人之間的談話荷衣通通不感興趣。她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一個勁兒地埋頭吃飯。

  雖然就坐在慕容無風的身旁,她感到自己的感覺簡直就和與賀回比劍的時候一樣靈敏。

  每一次他的袖子拂過自己右臂時,她的肌膚便如風乍起,吹皺一池湖水般地戰慄起來。

  在飯菜和酒的濃香之中,她卻準確無誤地嗅出了慕容無風身上的那股淡之若無,卻揮之不去的薰衣草的味道。

  然後那香味便將她的魂魄帶入了鄂西的山村,神女峰上的巨石,竹梧院內的庭廊,臥帳上的流蘇……每一處她曾和慕容無風在一起的地方。

  整個宴會她都心襟搖盪,思緒狂亂,六神無主,魂不守舍。

  她即不知道桌上的人都在談些什麼,也沒有注意任何人的表情,更不敢看慕容無風。

  她知道自己只要再看他兩眼就會象著了魔似地跟著他走。

  所以她只好把自己的肚子塞滿了食物。

  大家也並沒有留荷衣的這些舉動,都以為她一路押鏢辛苦,多吃一點也屬正常。

  宴會散時,鐵亦桓和秋隆飛都表示承秦老闆的盛情,他們會在太原多呆兩日,看看風物,嘗嘗名釀。慕容無風的到來原本不在計畫之中,自然不便久留。雖然秦老闆多方挽留,他還辭以醫務繁忙,決定立即回雲夢穀。

  是以一行人分成兩道,互相道別,荷衣眼睜睜地看著慕容無風的馬車絕塵而去。

  ***

  回到自己的房內,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象被掏空了一般地虛弱,便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多時辰。秦雨梅敲門進來時,她剛剛精疲力竭地從一個惡夢中醒來。

  「你沒事罷?」雨梅將手中的一碗蓮子羹放到床邊的矮幾上,摸了摸她的額頭,關心地道。

  「沒事,只是有些累而已。」荷衣連忙坐了起來。

  「這羹是我娘專門熬給你的。她總說你一個人走南闖北的,也沒個家,孤零零地沒有人疼。」

  荷衣眼中一紅,道:「你娘待我,便象親娘一樣。趕明兒我認她做乾娘好了。」

  說罷,自傷身世,眼淚便在眼中打轉。

  雨梅道:「今天坐在你身邊的那個慕容無風,可是夠有趣的。」

  荷衣道:「怎麼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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