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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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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夫,名策字漸暉。外號「陳不急」。因為他有一個習慣,就是喜歡對任何一個病人,或病人的親屬說「不急」兩個字。 「不急,不要急,急則生亂,這病早晚能治好。」這就是他的口頭禪。 他現在正在自己診室外面的抱廈裡來回地踱著步。 抱廈通常是大夫們休息,商討醫務的地方。對面坐著他最歡的搭檔,蔡大夫,蔡宣,外號「鬼指蔡」。慕容無風的弟子當中,只有他最年輕,也比慕容無風大三歲。 蔡宣出生名醫世家,祖上出過好幾個太醫院的首堂。據說他也是少年成名,非旦精通醫術,於書畫上亦造詣不淺,為人不免高傲放曠,也只有在慕容無風面前,才肯客氣地說話。 「你老兄已經在這裡踱了半個時辰了。依我看,還是用我的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完骨再說。」蔡宣呷了一口茶道。 「這個……他現在神昏目閉,痰喘鼻搧,久而不醒,醒而神亂,已是血瘀於內而堅凝不行之象,冒險施治,只怕難以回生。」 「六脈已弦,何況內骨入肺,藥書上怎麼說?這是十不治之症,縱未即死,二七難過。不冒險又奈何?」 「要是先生在這裡就好了。」陳策歎了一口氣。 「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你還不曉得他的脾氣是最見不得谷裡的大夫被人欺侮。要看見自己的弟子被人打成這個樣子,他不氣得心疾驟發才怪。」 「萬一真的不治,豈不是更難交待?」 「總之是個死,還不如……」話音沒落,門外傳來輪椅轉動之聲。 陳策喜道:「先生來了。」 果然是他。蔡宣立即站起行禮。 「什麼情況?」慕容無風一邊洗手,一邊道。 「險得很。四肢上的錯骨都已接駁完畢,只是胸口上的肋骨有一支已刺入肺中,若是常人也挨不過兩天,好在他少年氣血充足,所以才挺到今日,不過現在淤血不行,呼吸困難,還是極為危險。」 「用了什麼藥?」 「人參紫金丹,萬靈膏……,實在不行,獨參湯。」 「蔡大夫怎麼說?」 「學生以為所傷之處,多有關於性命,如七竅上通腦髓,膈近心君,四末受傷,痛苦入心,但其人元氣素壯,若迅速接骨,使敗血不易於流散,或可克期而愈。」 「他的臉也被人打了?」 「嗯。先生,先喝口茶罷。」蔡宣看著慕容無風的臉已氣得煞白,連忙將一杯綠茶捧了過去。 慕容無風擺擺手,走入室內,搭了一下病人的脈。 「肺中的這根骨頭現在無論如何得先拿出來。不然淤血會越集越多。」他說道:「接骨是必須的,但手法上要審慎,他原本元氣充足,但大病幾日,早已耗盡,一旦再傷,勢更難支。何況他淤血不行,兼肝鬱火,宜先用柴胡,黃蓮,山梔。不要誤以為是寒證而投了熱藥。」 「是,學生們見他胸部塌陷不起,因位居膈上,勢成兇險,覺得難以入手。」 慕容無風道:「到如今,也只能是強而為之了。由我來罷。」 蒼白的手輕輕地探入病人的胸中,隔著皮膚,小心地,卻是果斷地推拿了一下,將斷骨拿出,順著經絡,「喀」地一聲接回了原處。隨後他的手指飛快地移動著,「喀喀喀」幾聲,已將餘下的斷骨在一眨眼的功夫內全部接好。 然後他道:「小心,他會吐血。」說著,好象已經料到有這麼一著,他拿起一團紗布,病人頭一側,「哇」的一聲,一口血正噴在紗布上。 看在一旁的陳策和蔡宣都明白,雖然這只是幾個動作,要做得這麼快,又這麼准,又這麼輕,天下只怕就只有慕容無風一個人。 蔡宣忍不住道:「先生。」 慕容無風抬起頭。 「我想改行。小時候我父親就告訴我,如果我做不了天下最好,就不還不如什麼也不做。」 「那你想做什麼?」慕容無風淡淡地問道。 「屠夫,您覺得這個行當如何?只用刀砍不用細看……」他的話還沒說完,陳策已經笑得彎下腰去。連慕容無風也不禁莞爾。 「這不是很難學的事情,慢慢學,早晚有一天你們都會比我還要快,還要准。」他慢慢地說道。笑的時候因觸動了昨夜心疾發作時留下的喘症,不禁咳嗽起來。 「瞧瞧你,又亂開玩笑,引得先生的病又犯了!」陳策在一旁埋怨道,「先生,咱們先到抱廈裡歇一會兒罷。」 兩個人不由分說地將他推到外間,遞給他一杯新沏的綠茶。 「這病人是你的學生?」慕容無風喝了一口茶,問道。 「姓馮。先生也許不記得,他幾年前還聽過先生好幾次課呢。」 「我記得。他叫馮暢,字奉先,庚午年生的,是松江府人。」他不經意地道。 陳策心中暗道:「慚愧,自己的學生,我卻不知他是庚午年生的。」 「先生記得一點也不錯。」 「怎麼去了太行?太行並不是他的老家。」 「雖不是老家卻比老家還要親。」這回輪了陳策開玩笑了。 「哦?」 「這個……是他老岳家。」 「明白了。」慕容無風微微地笑了笑。手下的幾個大夫除了吳大夫都喜歡開玩笑,他也從來不禁。治病的時候大家都神經緊張,開開玩笑反而可以緩解一下。 「如果這一次他的命大,挺得過來的話。你去安排,讓他全家都遷回穀裡來。一來他就是大病不死幾年之內只怕也不能起床,穀裡醫藥方便,大夫也多,治起來容易。二來,他這病,全愈甚難,他又是一家之主,于生計上只怕會有困難。住在穀裡,許多開銷都可以免掉。太行那邊,我再換個人去。」 陳策垂首道:「是,還是先生想得周到。」 蔡宣道:「還派人去啊?又被打了怎麼辦?」 慕容無風淡淡道:「這事我已經找人去解決了,不會再發生了。」 他的口氣雖淡,陳策和蔡宣卻都已明白了話裡的分量。 「他的傷勢還險得很,不過幾個時辰之內不會有大礙。你們好好地看著他。我要去一下吳大夫那裡,有什麼事,到逸仙樓來找我。」他吩咐道。 「我送先生去。」蔡宣道。 他擺了擺手,轉動輪椅,道:「我自己可以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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