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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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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左耳還是這樣,在最最關鍵的時候失聰。不過我沒有告訴許弋這一點,就像我其實也不很瞭解他一樣,我知道我們都是受過傷的孩子,敏感,脆弱而且多疑。我唯一的希望是,我和他的愛情能夠朝著我想像的方向發展,它完全不必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平安就好。 許弋在我的建議下,辭去了酒吧的工作,斷了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的交往,在課餘時間專心替一家電腦公司做事,這讓我多多少少有些成就感。 不是很忙的時候,我們約會。我們的約會和其他大學生是完全不同的,有時候是在電腦公司配給他的一間小小的機房,他埋頭弄他的電腦,我埋頭看我的書。有時候是在麥當勞,我們面對面各自吃完自己的漢堡和薯條,有時候是在大街上,在上海一些古舊的弄堂裡,他牽著我的手散步。我喜歡被他牽著,因為他每每握我的手,都是緊緊的,不肯放鬆的樣子。這讓我心安。我跟琳說起這個,她笑我:「親愛的孩子,這說明你缺乏安全感。」 也許真的是吧。我的安全感其實來自於我自己,我內心深處有根危險的弦,我深知它不能碰,碰了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我僵持著自己,學會現世安穩。 不過許弋也不是沒有給我帶來過麻煩,他的生活來源全靠自己,所以他總是缺錢花,也許是從小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他有了錢的時候從不去考慮沒錢的時候該怎麼辦,比如冬天來臨的時候他給我買了一件一千多塊的紅色大衣,漂亮是很漂亮,可是我心疼了很久,他滿不在乎地說:「放心吧,我正在開發一個新的軟體,很快就很有錢了。」結果,他的開發沒有成功,錢並沒有掙來,相反,因為添置電腦設備,他又陷入了經濟的恐慌。我不斷地借錢給他,於是我的錢也不夠用,只好不斷地求琳給我找新的活幹。琳有時候生氣了,說以後再也不管我,但她說這麼說,卻總還是想方設法地幫我。 還有一次,我在上課的時候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一個女孩,她說許弋給我帶了東西,讓我去校門口拿一下,好在那天是上大課,我正好也坐在教室的門邊,於是我偷偷地溜了出去。我在走到校門口之前一直在揣測許弋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對這類驚喜的恐懼遠遠超過了盼望。 事實也的確如此,我那天盼來的「驚喜」是這樣的,一個打扮時尚的女生冒到我面前來問我是不是李珥,我說我是,她撲上來,笑嘻嘻地用力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後跳上計程車揚長而去。 我捂住臉,在地上慢慢地蹲下來。大約兩分鐘後,我站起身來回到了宿舍。 吃午飯的時候我在食堂裡遇到琳,她吃驚地問我:「你的臉怎麼了,怎麼腫了? 「沒事。」我儘量平靜地答。 「不對。」琳堅持說,「你肯定有事,你的眼睛也是腫的。」 「真的沒事。」我說。 我不想把被人扇耳光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琳,包括許弋。但琳終究還是知道了,這件事被目擊者傳得面目全非,對我非常的不利。琳瞞著我給許弋打了電話,狠狠地罵了許弋一頓,只是這一切我都不知道。 週末的時候許弋讓我去他們學校找他。他在校門口接我,一見我就攬我入懷。我的臉微紅了,他愛憐地摸摸我的臉說:「怎麼樣,這些天好不好?」 我說:「挺好啊。」 他笑,帶著我一起走過他們校園那條寬闊的大路。經過的女生們都用不同的眼光在看著我們,這也是我不喜歡來他們學校的最主要的原因,在這個不大的大學校園裡,英俊的許弋和在天中時一模一樣,無論何時,都是一個讓人關注的焦點和不會疲倦的話題。 就像琳說的:「你那個破小孩身上,有種要命的貴族氣息。」 她總喚他破小孩,並且不太看好我們的愛情。 不過這沒有什麼。我理解琳。琳自己的愛情也毫無進展,我知道她一定深深地喜歡著一個男生,可是那個男生並不喜歡她。那個胖男生還在堅持不懈地追求著琳,不過琳也一直毫不所動,真是世事兩難全呵。 許弋帶我來到他們學校最大的操場,操場上有些男生正在打藍球,一些女生在旁邊呐喊,他拉著我一直往前走,走到那堆叫喊著的女生的面前,指著其中的一個問我:「那天,是不是她打了你?」 我看著那個女生,她已經換了一套衣服,但她的樣子我不會忘記。 我搖了搖頭,拉著許弋說:「我們走吧。」 許弋平靜地說:「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她打了你?」 我還是沒做聲,那個女生卻跳了起來:「就是我,就是我打了你的心肝寶貝,那又怎麼樣,你打回我啊,打啊!」 許弋一巴掌就揮到了那個女生的臉上。打完了他還不夠,還要撲上去打。 「不要,不要打!」我尖叫著,拼命地拉住了他。 許弋動手打女生的事讓他在校園裡的人氣指數急速下降,不過他並不在乎,他把我摟在懷裡說:「李珥,這一輩子,我不會欺負你,誰要敢欺負你,我也絕對不讓!」 我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對我好。」他輕輕咬著我的指尖說,「我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對我好而且不求回報的女孩子。」 我把頭抬起來看他,我以為他會吻我,但他沒有,他看了我好長時間,最終艱難地轉過了頭去。我知道我們之間都有一些些莫名的障礙,不過這沒有什麼,只要他有耐心,我更有的是耐心。 春節到來的時候,我計畫著和許弋一起回家,我想了很久,用了儘量不刺激他的言辭提出我的要求,但是如果我所料,他很堅決地拒絕了我。並且希望我能留在上海陪他過年。可是這對我而言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爸爸媽媽早就做好了迎接我的準備,還有尤他,如果我不回家,就算找到再合理的理由,我相信他們也會一起沖到上海來。我跟許弋說對不起。他若無其事地搖搖頭說:「沒關係,你應該回去的,你有你的家。」 「許弋。」我抱歉地說,「我很快回來。」 「沒事。」他說,「你回家玩開心點。」 我走的那一天上海非常非常的冷,許弋送我到車站,他用他的大衣裹住我,這在我和他之間算是非常親呢的舉動,那天,他一直送我到月臺,我從他的大衣裡鑽出來,跳上車,轉過身看他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春節就要來了,萬家團圓的日子,他是那樣孤零零,那樣落寞。於是我又拖著我沉重的行李跳下車來。 「你幹什麼?」他問我。 「我不想走了。」我說。 「傻丫頭!」他一把把我攬進懷裡,拉起他的大衣蓋住我們的頭,忘情地吻了我。火車的汽笛聲響起,他反應過來,忽然放開我,然後替我拎起行李,粗暴地把我往車上推。 「回去!」他說。 「我不!」我說,「我要留下來陪你。」 「回去!回去!」他不顧我的請求,硬是把我推上了車,然後,他轉身大踏步地跑離了月臺。 火車開動了,我當著列車員的面,眼淚流了下來。見慣了離別的列車員毫無同情心地推我一把說:「快到裡面去,不要擋著這裡!」 就這樣,因著對許弋的惦念,我過了平生中最心不在焉的一個春節。就連尤他讓我去廣場放煙花,我也毫無興致。仿佛我自己的歡樂是對許弋的嘲諷對愛情的背叛。尤他終於問我:「你到底怎麼了李珥?」 「我戀愛了。」我對他說。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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