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左耳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
「她根本就不愛你,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要,這樣惡毒的女人,這是她的報應,報應,不值得同情!我告訴你,如果你再去醫院,我不會放過你!」 「漾兒,」他拉我,「你不要激動,坐下聽我慢慢說,好不好?」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我甩開他,「總之,就是不許再去醫院,不然,我永遠都不回這個家!永遠也不回來!」 「她沒人照顧。她家裡出了事,兒子在外面,覺得丟臉,也沒有回來過年。」他跟我解釋,「我不能丟下她不管,不管怎麼說,我和她之間有過情份……」 「行了。」我打斷她,「這也叫情份?」 「漾兒。」他說,「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訴你,其實,她並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是許弋的親生母親,所以,她當年選擇回去,是應該的。」 我吃驚地盯著他。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撒謊。 「你聽我說,」他坐到那個塌下去一大塊的舊沙發上,慢慢跟我講起來:「很多年前,你母親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大美人,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她或者仰慕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只喜歡許瑞揚一個人。許瑞揚家非常有錢,不過他有一個很厲害的母親。所以一開始,他們的交往是秘密的,一直沒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懷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許弋,這件事才再也瞞不住了。許瑞揚的母親知道後勃然大怒,一是勒令他們分手,二是一定要她把孩子做掉。許瑞揚最終屈服,並提出要跟她分手,結束這份感情,你母親傷心欲絕,可是她依然深愛著許瑞揚,死活也不肯去醫院做流產,為了留下肚裡的孩子,她在一個下雨的夜晚來到我家裡,她給我跪下,要求我娶她。」 我說:「你就答應了?」 「是的。」他說,「我喜歡她很多年,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棄。可是我們怎麼也沒想到,孩子生下來,許家就來要人。說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他們留下一萬塊錢,把孩子抱走了。我媽媽也就是你奶奶,覺得這件事情很丟臉,於是到福利院抱回了你,把你當成我們的孩子撫養,這件事是你奶奶一手操辦的,連我們家人都不清楚。」 「可是,你為她付出了這麼多承受了這麼多,許家的人那麼傷害她,她為什麼還是要選擇那個姓許的?」 「興許這就是命吧。」他嘆息,「在你兩歲的時候,許瑞揚的母親去世了,許瑞揚希望她能回去,她也掛念許弋,所以,就做出了那樣的選擇。這麼多年,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現在已經這樣子了,活也活不長了,漾兒,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一直很掛念你,其實這些年,我的身體不好,不能幹活,她沒少悄悄給我們父子接濟。知道你有出息,她心裡一樣的高興……」 我顫聲問:「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他說:「不知道,其實你奶奶去世後,我也曾經試過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媽媽,但當年那個福利院都不在了,無處可查。漾兒,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沒用,工作沒個好工作,掙錢掙不到大錢,我一直讓你受苦,讓你們受苦,但我心裡對你們的愛,是真的,我敢保證,全都是真的……」 「你別說了!」我吼斷他。 他悲傷地看著我,眼睛裡全是血紅的血絲。 我想起身,穿上我的外套,背著我的包,離開。可是,我卻仿佛被什麼東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身來。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外面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煙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為不可一世卻一直懵懂無知的十九歲。 無論如何,新的一年來了。 四、李珥 李珥1 高考終於結束了。 整個冗長的暑假,我都把自己埋在閱讀裡。每隔一天去圖書館抱回一大堆的書。那陣子我喜歡上看國外的小說,一本一本地接著看,記不住名字,有時候隨著小說中的主人公流淚,有時候看完絲毫沒有感覺,但還是接著看下一本。 我就在這樣沒頭沒尾的閱讀中,耐心地等著我的錄取通知書,耐心地等著暑假的過去。 有時候,我也會跑上網到博客亂寫幾句,或者到QQ上跟尤他胡說幾句,或者收一收張漾的信,我聽說張漾去了雲南,但不知道他玩得開心不開心,他與我的聯繫其實真的很少很少,偶爾有信來,只是短短數句,無甚新意。我時候我坐在窗邊看書,會忽然想起他那夜擁抱過我的刹那,那晚的我好像不是我,膽大,妄為,不知死活。我思索吧啦對他的依戀,大抵也是如此,所不幸的是,吧啦付出她的生命,在所不惜,永不回來。 我拿到上海某所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媽媽請親戚朋友們到飯店裡去吃飯表示慶賀。我念的是中文系,爸爸好像很滿意,他喋喋不休地說:「女孩子讀中文好女孩子讀中文好女孩子讀中文真是好。」 我姨媽罵他:「哎,你有完沒完?」 他傻樂。用筷子敲著桌邊,似在唱京戲。 大家都喜氣洋洋,除了尤他。 我媽媽打他一下說:「你怎麼了,妹妹考上大學你不高興,是不是失戀了啊?」 「哪有談戀愛啊!莫亂講!」他著急起來,大家又一起笑。 我知道,尤他是沒有談戀愛。他在清華繼續著他在學業方面的傳奇,考研,考博,出國,對他來說是一條順理成章不用懷疑的道路。 我看著他笑,他不明白,問我:「你笑什麼?」 我說:「你又胖了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又瘦了,是不是學別人減肥啊。」 「哪有。」我說,「我先天條件好,怎麼吃都不胖。」 「你越來越油嘴滑舌。」他批評我。 他總是這樣動不動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子來,逮到機會就把我往狠裡批。我懶得理他,開始專心對付盤子裡的烤魚。他還是停不住嘴:「你小心刺,這個魚的刺挺厲害的。」 我說:「怕刺最好就不要吃魚。」 他無可奈何地說:「就會對我凶巴巴。」 酒店包間不錯,還有個挺大的露臺,飯吃得差不多,大人們開始聊天。我看到尤他站起身來,走到露臺上去看天。我覺得自己剛才是有點凶,小脾氣發得沒道理,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也走過去,在他的身後問他:「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是不是真的失戀了呀?」 「沒有。」他說,「還是家鄉的星空好看,在北京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樓房頂。」 「你什麼時候回北京?」我問他。我知道他是專程回來為我慶賀的,他的暑假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過兩天吧。」他說。 我故作輕鬆地說:「其實你打個電話來祝賀我就好啦,不用親自跑這趟的,我知道你在北京很忙的,對不對?」 「是啊,」他說,「比較忙,打了好幾份工。」 「不要太想錢啦,」我說,「身體重要。」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