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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就在「算了」酒吧。那是一個很爛很破舊的小酒吧,混跡著天中附近各個技校的「名痞」,生意熱火朝天。我是早有所耳聞的。

  他說:路理會在此遭遇不測。

  我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不信。依路理的性格,他不會去那種地方。

  再者,他也不可能會是那種惹事的人。所以我更不信。

  米礫仿佛揣透我的心思,短信很快飛來:「他惹了一幫坯子,他們看到他和蔣藍在一起,壞了脾氣。找他算帳,他還愛理不理。」

  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路理前兩天是和蔣藍一起吃過飯,這件事全校都知道,雖然我不願意相信它代表著什麼,但至少,有這個可能不是?

  我想了想,回過去:「哪個學校?誰看上蔣藍了?」

  「你信不信吧?就是光華技校機電二班的,他們學校的老大,叫沈猛!外號猛哥!他手下一大幫人,都是不要命的傢伙!」

  我說:「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次路理非死即傷。太恐怖了!我也惹不起他!蔣藍我不追了!只能說,我們兄妹都命苦。」

  「呸!!!!」我狠狠地按「發送」,然後我做了一個決定:去看看。

  我低著頭像個罪犯一樣逃過了大街,走到用粉紅色螢光燈裝飾成「算了……」字樣的酒吧門口。我對自己說:誰也不惹,靜觀其變。

  然後我沖了進去。

  酒吧裡很暖和,人很少。我走進以後,挑了靠近小舞臺的一個角落裡的座位。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服務生打扮的人,他說:「哈漏小美女,不要來點飲料嗎?」

  他把託盤放在桌上,竟然在我對面坐下來。我看他面相不壞,好象也是個打工的,比我大不了幾歲,就大著膽子問了句:

  「你認識猛哥嗎?」

  「你就是來等他?」

  「不告訴你。」我說。

  不能什麼都交代。

  「他今天不會來。」他說。

  「為什麼?」

  「因為,他有事要辦。」

  「那麼,他們會來這裡嗎?」

  他搖搖頭,又要走。我抓住他的袖子,說:「求求你,告訴我!」

  他想了很久,才緩緩的說:「那裡。」

  「謝謝!」轉身又向黑漆漆的馬路走去。

  我跑啊跑,跑到社區大門口的保衛處,奇怪這裡並沒有人。就在我從窗戶裡不停張望的時候,有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轉過頭,看不清那張臉,但我能聞到他滿嘴的煙味。我想離開,可他卻一手撐在窗戶上,一手在我的肩膀上不停遊移,並摸到我的背上。

  我一面用力推開它一面用眼光四下搜尋,路理呢,路理呢?!

  「小妞,你讓我們好等。」他的手摸到我的臉上來,另一隻手揪著我,往那幾個煙頭閃亮的地方拖去。

  「救命!」我絕望地大聲喊。不知道是誰的巴掌,迅速朝我的臉上刮過來,並順勢捂住了我的嘴巴。

  「小妹妹,你放心,我們不會幹你。我們只是想幫你設計個漂亮點的衣服,讓你風風光光穿回學校!」

  再後來一聲哨響,那些噁心的人竟然輕易的都跑掉。醒醒走過來替我撕掉膠布,可我的繩子卻很難解開。

  這時候,我看到米礫。他從巷口一路奔跑過來,握著一把小刀遞給醒醒。醒醒替我松了綁,我拼盡全力站起來,故作鎮定的整理了一下我自己,然後一步走上去,用我的左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這是我這輩子用的最大力氣打人。這也是我這輩子,最看錯的一個人。

  但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那個17年來最最灰暗無助的夜晚,她找到我,給過我的那一個擁抱。

  她救了我。

  此生難以磨滅的感恩。

  她的母親,因為救人而死於車禍。在所有人眼裡,她是英雄的女兒。雖然詳情我並不瞭解,可是天知道我有多麼心疼,這個在黑暗的夜裡,一個臉上寫滿恐懼只能用喝水安慰自己的病孩子。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我做了一個決定,決定把我的沙漏送給她。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個生日裡,我接受的禮物:一個有著白色細砂心臟,和嬌奢的水晶身體的沙漏。

  保存了17年的光景。它連同它底部的字跡,依然完好無損。

  12月20號,星期六。離耶誕節還有五天,這本來是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日子。可是,還是有人會來觸我黴頭。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米礫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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