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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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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莫醒醒 Part2 米砂 Part1 莫醒醒 前奏 午夜醒來時,看到窗幔被風高高吹起。有月亮,照著窗口的綠樹熒熒爍爍地閃著珍珠色光芒。 我起身,把腳伸進紅色拖鞋裡,走出閣樓,摸索著走下樓梯。 樓梯已經老舊了,在月光的折射裡,象一個個參差排列的方形禿腦袋,泛著暗暗的光澤。一級級的踩下去,踩11級,就可以探到廚房。 我把拴在脖子裡的兩枚銅錢按住,順著絲線將他們死死打在一起,這樣他們便不會發出聲響。然後我蹲下身去,開始尋找食物。腸胃的冷凍感幾乎要把我整個身體冰住,以至於在尋找食物時,我仿佛一個僵直的木偶。 我又一次與她見面,在這個平靜而涼爽的仲夏之夜。之前那些颳風落雨或者尋常如是的夜裡,我們已有過太多太多次相逢。這一次的她,是在殷紅若玫瑰叢的血泊中對我微笑。她身後的大雪,就在此時間紛紛落下。大雪是柔軟的鵝毛,不一會就蓋住了她微笑的眉眼,蓋住了她削瘦若果仁的面容,蓋住了她風乾的身體,就好象要把她變消失一樣。 消失。 是的,消失。 莫醒醒(1) 7月7號的早晨,有微微的小雨。我悄悄卸掉喜氣的紅色胸針,和爸爸一起撐一把傘,走向南山的墓地。——這是她去世後的第9個年頭。 我站在那裡沒有動,看著碑上的那張照片,她穿著軍裝,紮著麻花辮子,看上去很年輕很美麗。她在我七歲的時候離開我,因為救一個過馬路的男孩,她被一輛發了瘋的重型卡車壓得血肉模糊。白然,我的英雄母親,我恨她撲向死亡的時候,絲毫沒有想到過我。 很多年後的一個冬天,我親眼目睹了一場車禍,那是我們這裡一個非常有名的漂亮女生,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被一輛農用的三輪車壓過,雪地上開出一朵一朵紅色的花,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瞬間消失。那一刻我渾身無力,好像被撞的人是我,世界全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抱著我的書包蹲在角落,嘔吐不止。 我執意相信這是上帝的安排,他要讓我明白,原來白然就是這樣死去的。那天以後,我變成一個病孩子,嘔吐常常伴隨著我,讓我食不知味。我無法拒絕內心的噁心,就像我無法拒絕那一幕在我腦子裡和夢境裡一次一次地閃回一樣。 「醒醒,跟媽媽說說話吧。」爸爸說,「你考上天中了,她肯定很高興。」 我沒有說話。他沒有逼我,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說:「我們走吧。」 我跟在他的後面往山下走去,下過雨的石梯因潮濕而顯得光潔。一個穿粉色球鞋打著粉色雨傘的女孩正往上走,因為石梯很窄,她很禮貌地讓到一旁讓我們先走,我看到她胸前藍色的校徽,天中。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地方。等到夏天過去,我也將成為其中的一員。 而這漫長的暑假,我必須找點事情來做。 回到家裡,許阿姨的電話就來了,是爸爸接的,他一直在唔唔唔,掛了電話,他轉頭對我說:「許阿姨請你去劇團排戲,你去不去?」 「什麼戲?」我問。 「我也不知道。」爸爸說,「她說了半天,我也沒聽明白。」 「給錢嗎?」我問。 「你這孩子!」他看著我說,「對了,家裡沒油了,你去超市買點來。我累得不行,不想動了。」說完,他打著哈欠從口袋裡掏出五十塊錢來遞給我。 等我去超市買完東西回來。打開門,發現他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如我所料,那瓶二鍋頭已經空了,我聞著空氣中細微的酒氣,輕輕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端詳他的臉。他臉上粗大的毛孔一張一弛,整個臉頰泛出一股粉紅,以至從耳根蔓延到脖子的潮紅。額頭上的皺紋此刻倒是舒展的,只有淡淡幾抹,就好象被指甲蓋輕輕劃過一樣。和白然結婚的時候,他是個威武的軍官。黑白結婚照上的兩個人,無論怎麼看都像畫出來那樣般配。 正愣神的時候,突然門鎖發出「喀嚓」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原來是剛才我拎著油進來,忘了關門,虛掩的門被風吹得緊閉了。 他醒過來,他用手摸自己的半邊臉,伸了一個懶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幾點了?你看我都睡著了。」 「七點多了。」我說。 「家裡還有酒沒有?」 「沒有。」我說。 「你騙我。」 「放在冰箱裡?還是酒櫃?酒櫃怎麼鎖了?」他站在「酒櫃」前,用手抖上面的那副鎖。 這個櫃子是他們結婚的時候,白然和他一起挑的。上面的那把鎖是粉紅色的米妮,是5歲時白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現在油漆大部分已經剝落,鐵銹斑斑,看上去很醜陋。 「晚上下麵條吃吧。」我仍然沒有理會他。 「我問你酒到哪裡去了?!」他突然大吼一聲。 我看著他,不言語。 他突然用求饒似的眼神看著我,走到我跟前說:「醒醒,爸爸再喝一點。你知道爸爸不喝酒睡不著,你告訴爸爸酒放在哪裡好嗎?你不要把爸爸的酒藏起來,爸爸不喝酒睡不著……爸爸不喝酒睡不著……」 我豁出去了,沖他大聲喊:「不要喝酒,酒我已經扔掉了。從此以後你不要喝酒。你的胃不允許你喝酒,白然也不喜歡你喝酒!」 一個耳光憤然甩過來。 他大步跨進自己房間,重重地將門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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