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Ⅲ | 上頁 下頁
十七


  他拖來一張椅子,我就坐下。然後,他用水壺灌了一壺水,開始燒開水。堂屋的桌上放著好幾種茶葉,鐵觀音,烏龍,還有碧螺春。我不知道他從何時起開始喜歡上喝茶,當然,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這是當然。

  「想喝什麼?」他彎腰問我,像個專業的侍應生。

  「謝謝。」我說,「不用。」

  「那就來點酒。」他打開壁櫥門,從裡面拿出一瓶紅酒,拔掉瓶塞,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後硬塞到我手裡來:「喝!」

  「不。」我說。

  他自己又猛灌了一大口,然後他丟掉瓶子,抱住我的頭,俯下身,吻住了我。紅酒流進我的口腔,並不過,可我怎麼覺得自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對不起。」他的唇輾轉到我耳邊對我說,「一直想說對不起。」

  我本來應該給他一個耳光的,就在這一句溫柔的道歉裡,我放棄了抵抗,一肚子委屈迅速地潰散,化為不值一提的灰。

  我還是當年那個不中用的我,四年的時間也沒有令我在他面前變得更驕傲一點。只是這樣的重遇,對我而言更像一個傳奇。在所有關於重逢的設想裡,這是從沒有過的最最戲劇的一種。

  他的手掌撫過我的脖子,一把扯出我掛在脖子裡的護身符,略帶驚喜地問我說:「它一直在這裡?」

  如果他知道我為了它,我昨晚差點丟了性命,今天又丟掉了工作,不知道他會做何感想?

  「來。」他拉著我一起坐到臺階上,就在那裡,他曾經一腳踹在我的胸口,我有一小塊心從此遺落在那裡,那個空洞的缺口讓我又愛又恨卻也是存在的必須,我未曾想過復原。

  「說說你的現在。」他把酒瓶遞給我。

  「你先說。」

  「我還行。」他說,「這幾年一直在深圳,開了家茶樓,生意不錯。」

  「我在念書。」我說,「北京。」

  他笑:「其實我一年去北京數十次。」

  我本來想問:「一個人去?」問出口的時候卻變成了:「你常回家麼?」

  「沒回來過,這還是第一次。機場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我眼睛出了問題。」

  「其實我也很少回的。」我說。

  「那就是緣分唄。」他摟住我,逼我再次與他對視。他的眼神裡有種讓我陌生到極致的溫和,像是把所有的桀驁都熬化了。這溫和與他留在我記憶裡最後一次的兇狠殘暴差之千里。到底是歲月,還是誰,改變了他?

  我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回來。」他說,「我都快把這裡忘了。」

  「包括我嗎?」我說。

  (9)

  他伸出手,捏住我的手,很用力,疼得我哇哇直叫。

  「說錯話就要付出代價。」他笑著說。

  「那你回來幹嗎?」我捂著我痛得要死的手問道。「來參加我姐的婚禮。我就這一個親人,她一輩子最重要的時刻,我不得不回來。」

  「什麼?」我是真的沒聽清,又或者,他有很多的姐姐,我不能確定到底是哪一個。

  他點燃一根煙,一字一句地對我說:「我姐夏花,明天就要結婚了。我姐夫你也應該認識,就是于安朵的爸爸于禿子。」

  聽到這個消息,我腦子裡首先浮現出的是阿南那張憔悴的臉,然後我整個人就傻在那裡了。

  「來。」他未發覺我內心的翻江倒海,而是坐在那裡,張開雙臂,召喚我。

  其實我靠他已經很近,這是幾小時前,我想都未曾想過的一種距離。我轉身看著他的臉,我只是想把它看得更清楚一些,包括他的沒他的眼,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粗魯地將我攬入他的懷中。

  「夏花為什麼要跟于禿子結婚?」我問他

  「我突然很想娶你。」他打的牛頭不對馬嘴。

  「小三兒我可不做的!」我話音剛落,他的左手手指就用力地捏住了我的臉蛋,疼的我齜牙咧嘴。這頭暴力豬,捏完我的臉又捏住我的雙臂,還固定我的雙手讓我動彈不得,眼看他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我的脖子,我只能用腳狠狠地踢他以示奮力反抗。我真懷疑他裝的是不是假肢,我踢得那麼用力,他居然面不改色紋絲不動。還凶巴巴的命令我說;「說什麼呢,給我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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