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五十一


  無從猜測他在哪裡,和誰在一起在做什麼,在前赴後繼湧上心頭的「歪歪」中,我第一次因這份感情感到了嚴重的不爽何不安全感。

  週五終於和他同上電話,他告訴我他那晚有事,約我週六下午三點去技校。我忍不住問他:「你有什麼事呢?」

  他笑。「管起我來了?」

  「是。」我賭氣般回答。好不容易盼來了週末,我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事比見我更重要。

  「明天見面再說嘍。」他好像真的很忙,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這個週五的夜晚,阿南也不在家。我過的極為糾結。不過我維持著我的驕傲,沒有再給他撥電話過去。門鈴響起的時候我以為是阿南回來了,打開門才發現竟是肖哲,手裡抱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自顧自地擠進門來說:「馬卓同學,我來和你商量一下,興許再改進一下,我的暖水袋就可以保溫長達四十八個小時了!」

  可是,這種事,他為什麼不去找顏舒舒?

  難道他真的不明白,夜裡八點鐘闖進一個女同學的家,是極不禮貌的行為麼?更何況這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裡!

  「嘿嘿!」他把那包東西往我家沙發上一扔,搓著手說,「我有預感,今晚一定能成功!」

  我嚇絲絲地問:「你打算在我家做實驗?」

  「和你切磋!」他說。

  「可是,我要睡了。」我委婉地下逐客令。

  「什麼?」他看著牆上的鐘大叫,「你睡得這麼早?」

  「我累了。」我說。

  「哦」他又把沙發上那堆鬼玩意兒抱回自己的懷裡說,「那我回學校去研究吧,又好消息第一個告訴你哦。」

  我送他到門邊,他突然轉頭對我說:「馬卓,對不起。」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他自己飛快地說道:「我看你這幾天心不在焉的,以為你又出了什麼狀況,我真不該懷疑你,實在是對不起!」

  說完這些,他逃也似的下了樓。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幸虧……

  可是聽著他從樓道漸漸消失的腳步聲,我卻第一次沒有對他的處心積慮的關心感到厭煩。至少在這個孤獨的週末夜晚,能被人牽掛一下也算不錯了吧。

  那晚我失眠,阿南回來的時候應該是一點多鐘,我還在輾轉反側,聽到他跟人打電話說:「到家了,你也早點睡吧。今晚涼,記得關好窗。」

  語氣裡不誤寵溺。

  看來他的戀愛談得和我一樣轟轟烈烈。

  在績效的科技樓那幢破破爛爛的負一層,藏著一個極其隱蔽的門洞,而他居然有鑰匙。週六的技校空空蕩蕩,遠遠地看見他等在操場的那頭,等我走近了,他故弄玄虛地掏出一條紅布,說是要蒙上我的眼帶我去個好地方,紅布展開我才發現原來是一條紅領巾,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這些古怪的玩意。他替我圍上,牽我的手往前走,一直走了許久才摘掉我眼睛上的紅布。我睜開眼,在我面前展開的,是一個極為寬廣的場地,到處都是白色的柱子,柱子和柱子之間,竟垂著低低的黃色燈泡,照著潔白的牆壁都變成了陳舊的古銅色。他站在我的身後,影子在地面上變成一根細線。面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他在我身後輕聲問我說:「怎麼樣?是不是你喜歡的那種腔調?」

  「這裡哪裡?」我驚訝地問。

  「科技樓的地下室。原來想見停車場,後來放棄了。」他說,「我們一哥們兒奉獻出來的,她跟他女朋友分手了,轉讓給我用。這裡一般不會有人來,週末更不會。」

  跟他在一起,偷偷摸摸成了習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四下張望凝神閉氣生怕有所閃失,公共場合遇見了,更是裝作不認識。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天地,著實令我欣喜不已。

  「你叫一聲。」他說,「大聲叫!」

  我就捂住自己的耳朵「啊啊啊」地大叫了。我聽見我的聲音在牆壁的四周回蕩。尖利,刺耳。但是,沒有人對次發出任何疑議。我的面前,只有微笑的他。

  「我明年就從這裡畢業了。」他說,「我得出去打工掙錢,回來娶你,你會不會想我?」

  「不許走。」我說。

  「為啥?」我要掙大錢,「我要給你一個真正的家。」

  「反正就是不追走。」我說。

  「橡皮糖。」他罵我。

  「橡皮糖酒橡皮糖。」我說。

  不知是因為牆壁太厚厚的連時光流逝都感知不到,還是周圍太靜靜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儘管那一次我們在那裡一直待到晚上七點,時間也好像一根牛毛,在皮膚上一掃而過,來不及回味就得告別。

  不過,終於有了兩個人的世界,多麼好。

  我心裡卻清楚地知道,那裡不是仙境,是墮落的天堂。

  從那以後,那裡成了只屬於我們倆的地方。他總是背著一個包,包裡放著一件很大的舊T恤,到了見面的地方,就趕緊把它不再一張展開的報紙上,掏出我們的午飯,席地而坐。有一次,他叫我躺上去。

  「幹什麼?」那件灰色的T恤上充滿了許多不明顯的污漬,我用手指尖抹過,全是髒兮兮的油膩。

  「你說呢?」他不耐煩地說著,叼在嘴邊的香煙燃了快一半,煙灰像雪花一樣撲簌簌往下掉。

  「門都沒有。」我冷冷死推開他,他不服氣,沖過來掰我的肩膀,我用力甩開。他卻笑得像是岔了氣去,拔下香煙,用力咳嗽這說:「讓你坐上去,我來給你馬殺雞嘛。」

  「什麼馬殺雞?」我不解地問。

  「靠,你聽不懂英語啊?」他一邊說,以便蠻力拔掉了我的鞋。我爹坐在那件T恤上,面臉通紅。他捏著我的腳踝,竟然一隻湊到自己的鼻子旁邊使勁嗅了嗅,我真想大叫一聲退回去。可是他真用力捏著我的腳跟,力道很足,我壞我一動骨頭就會碎掉一半。他笑著說:「別怕,要來了啊。」

  說罷,他用一隻手捏著我的腳跟,另一隻手按住腳底足弓的某部位稍稍用力時候,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他說的Massage,是按摩的意思。

  「舒服嗎?」他問著,我剛要表示同意,他又輕輕撓了撓我的腳底,我全勝禁不住一顫,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天中第一名,聽不懂馬殺雞。」他搖著頭說。

  我故意問:「你給多少女人馬殺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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