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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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好象對阿南沒什麼興趣,推開我們面無表情的踉踉蹌蹌地一個人往前走,一邊走一面回頭對我們招手說,「快跟著呀,不然上哪兒找話筒去。」 我和阿南一人一邊,快步跟上去扶著她,走出了那條甬道,走到酒吧外的巷子裡。她開始荒腔走板第唱一首老歌:「你你你為了愛情,今宵不冷靜,你你你為了愛情,孤獨地看星……」從顏舒舒到夏花,女人醉酒後真是怎一個蠢字了得。我心裡暗自慶倖,幸虧稍有遺傳到她的基因,否則那天在酒吧那樣豪飲,我估計自己一定死得連頭都找不到。 她的歌聲因為咳嗽而中斷。她蹲下來大聲地咳嗽,快要把心肝都咳出來似的那種咳。 在這個尷尬的時候,阿南冷不丁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這算是怎麼回事?我逃避了他的眼神,而她總算咳過勁來,站直了身,並把她衣服上的帽子啦直了。蓋住她的頭,口齒清楚地問我:「有煙麼?」 我搖搖頭,低聲提醒她:「你不能抽啦!」 她不再看我,而是轉頭看阿南,阿南也看著她,不置可否。 「我去買,你們等我一下。」她說完,加快步子往隔壁小店走去。奇怪這一下她步伐穩健得出奇,好象根本就沒有喝酒一樣。 「喂。」我追上她,「你別亂跑行不?」 她朝我做個鬼臉。 「你沒醉?」我失聲問。 「誰說我醉了?」 夏花比我更加痛心疾首,「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我說馬卓啊,不是我說你,怎麼人家一個電話你就來啦?我都跟你說了,別來別來,這裡壞人多,你就是不信。唉,我夏花行走江湖多年,還沒見過你這麼傻氣的,不然啊,我酒錢省了不算,還能在這賴一個晚上。」 「幹嗎要賴這裡!」我問,「你在這裡不是有家麼?」 「誰說我沒有。」她一邊掏著口袋,一邊說,「落腳的地方還是有的,有牆沒牆的區別。」 她伸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手裡握著一個紙煙盒,她把煙盒打開往外倒了半天,倒出三個五塊的紙幣捏成的小球,還有一個鋼蹦。她只捏了一個小球,把其他小球都塞進煙盒了裡重新放回衣兜,轉身進了小店,買煙去了。 當然我知道他是沒煙的,他不抽煙。 我回頭看看跟上的阿南,我覺得我就要哭了。阿南對我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折身出來,嫺熟地點一根煙,對他說:「謝謝你馬先生,身上沒帶錢,下次還你。」 「不用了。」阿南說,「不過以後這種事不要再找馬卓,她還小,不懂得處理。」 「不是她找我,」我慌忙解釋說,「是我自己打電話找她的。」 「你先回車上去!」阿南大聲吩咐我。 「別沖馬卓發火,」夏花三口兩口就抽完了一根煙,用腳底踩熄說,「馬先生要是心裡不痛快,盡可以罵我,不行打我兩下我也不還手,只是打完後還得麻煩您陪我去趟公安局,把一些事情得跟員警解釋一下。」 「你把公安局當超市啊,想逛就逛?」阿南說,「明天一早吧,我約上律師再一塊兒去也不遲。」 「馬先生有律師哈?」夏花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一口一個馬先生,我簡直沒機會糾正她。更要命的是,她又點了一根新的香煙。還把煙盒往阿南面前一送說:「馬先生,煙不算好,不過給我個請客的機會?」 「謝謝,我不抽煙。明天越好律師再給你電話。」阿南說著,拉我一把。 身後傳來夏花的咳嗽聲,我停下腳步,求阿南說:「帶她一檉吧。都這麼晚了。她還感冒。」 阿南既沒同意也沒反對,掏出車鑰匙先行往車子走去。我拉著夏花跟上,她撇開我說:「不勞駕了,我自己走。」 「走啊,」我繼續拉她,小聲說「這裡好偏,都看不到有公車站的」 她終於沒法反駁,雙手插袋,跟著我走。那一刻,我有些微微的驕傲和高興或許是因為我終於可以幫到她,哪怕只是一點點忙,也讓我心裡多少好受一些。我們在後坐剛坐下,她就很禮貌的說:「謝謝馬先生。」 「我爸姓張。」真是到了不糾正都不行的地步。 「哦。原來你跟你媽姓啊。」夏花靠在椅背上故作輕鬆地說,「我爸媽離婚那年,我也差點跟我媽姓,幸虧後來我奶奶竭力反對,這事情黃了,不然我就慘了。你知道我媽姓什麼,姓武,武花,武花,我差點就變成了一塊五花肉!哈哈哈哈哈!」說完她自顧自的笑起來,笑完了,又是劇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咳停下來,我聽到她腹中傳來一陣怪怪的聲音,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太好意思的解釋道:「喝太多了。」 我掃視整個車廂,按開駕駛座位和副駕駛作為之間的小儲物箱的開關,驚喜地發現還有幾個沙琪瑪在。我飛快地看了一眼阿南,他專心開車,無暇顧及我們,於是我握起兩個沙琪瑪,自作主張塞進她的衣袋裡。 她感激地看我一眼。 我們什麼話都沒說,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並沒有吃沙琪瑪,而是又掏出了煙盒,但四下看了看,又識趣地收了起來。, 這個一切好象都被阿南看在眼裡,他替她搖靠了後面的車窗。 有些風吹進來。我的臉上因莫名的緊張而起的紅潮總算褪去些許。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我的緊張到底來自何處,或許聲音為阿南的沉默不語,更或許是因為我對施肥的半段缺乏足夠的自信。 夏花縮縮脖子跟阿南說謝謝,但還是沒再掏煙出來。車往前開了一小會,她轉頭,用肩膀碰了我一下,對我說:「也多謝,馬小卓。」 那一碰,帶著些讓我覺得被認同的惺惺像惜的江湖氣,讓我心頭澎湃不已。 而且,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 阿南熟門熟路地將車子開到她家巷口,問她說:「要開進去麼?」 「不用,我自己走。」夏花說完,捏捏我的臉蛋說,「明天等你電話。」就拉開車門下了車。見她走進巷口,阿南將車調頭,我們正準備離開,卻見夏花又飛奔回來,直拍我們的車門讓我們停車。 我拉開門,她迅速坐進,對阿南說:「麻煩快走!」 我從車子後窗看到巷口有幾個人追著跑了出來。 阿南及時發動了車子,車子拐彎,後面的人才見不著了。夏花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是什麼人。」 神經病。」夏花答,又蓋上了自己背後的帽子,只露出嘴巴和鼻尖。 「沒事吧?」 「跑掉了就沒事。」她這次沒有掏出煙,而是掏出了我給她的沙琪瑪,找開脆薄的塑膠紙,大口啃著那甜膩的米果,嘴角沾著一粒粒碎渣,我看到她剝著塑膠紙的手指有些微微發抖。 我很想伸出手去摟一摟她。這個和林果果看似一樣,又那麼不一樣的女人,她們帶著一樣的 災難氣息而來,最終會走往同一個地方去嗎? 夏花吃完了所有的沙琪瑪,取了車上的面紙伏在地上清理殘餘的碎渣。我也伏下身幫她。這時,車子已經開到了市中心,阿南刹車,我們差點一起摔倒在地,阿南聲音冷漠地對她說:「你在這裡下吧。」 她好不容易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快速地伸手拉車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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