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他走到門邊,再嘆息一聲,然後對我說:「這件事,你就不要再費心了,讓他姐姐來找我好了。」

  那一刻,我真想沖上去,將他緊緊抱緊,跟他好好地說聲謝謝。其實從開口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會袖手旁觀。

  他剛關上門離開,我立即找出夏花的電話激動地打過去,想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可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又開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打通後,那邊說話的卻是一個男人:「你的朋友喝多了,你趕緊來接她吧。」

  我正在反應中,夏花忽然把電話搶過去了,用神神秘秘的聲音對我說道:「別來,小心,這裡有很多壞人。很多,很多,千萬別來……」

  她仍然咳嗽得很厲害,說著說著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電話斷了!

  我手忙腳亂地再打過去,又是好半天才有人接,還是那個男人,在那邊大喊道:「她瘋了,你來不來,不來我可報警了!」

  「 來來來,」我連忙問道,「在哪裡?」

  對方報出一個位址,聽那邊吵吵鬧鬧的聲音,應該是一個酒吧。可我完全不知道會在哪裡。我只能飛快地把位址記錄在一張紙條的背面,然後推開門,跑到客廳裡對正在一邊看地震新聞報導一邊喝茶的他說道:「她喝多了。」

  「誰喝多了?」他顯然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夏花。」我說。

  「誰是夏花?」他說,「有事你好好說。」

  「就是那個,毒藥,他的姐姐夏花,喝多了。」我語無倫次的說,「我想。我們得去看一下。她一個人,好象出了什麼狀況。」

  「怎麼這件事也歸我們管?」他的樣子看上去很無奈,好象我在講一個笑話。

  我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捏著那張位址條左右為難的站在那邊,我覺得我不能強求他,但同時也不能不管夏花。我正在由於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我按了免提接聽,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之後,傳來那個男的幾近聲嘶力竭的呼喊:「她要殺人了,限你二十分鐘必須到!」

  我把紙條往阿南面前一遞,說:「快點!」

  他朝我瞪眼。

  我大喊一聲:「快點啊!」

  他終於站起身,拿起外套,和我一起往門外走去。我知道我過份的任性,我也知道他會容忍我的這種任性,這是他的性格裡最不好的部分,對自己喜歡的一向溺充,包容,哪怕被傷害也在所不惜,

  天地良心,我並不想利用他的弱點,只因這一次我實在是無路可走。

  我不能不管夏花,更何況是在他被抓進大牢生死未蔔之際呢。

  酒吧在城郊的一條小街上,不仔細找,都找不見。

  在那條名為「羊皮卷」的石板路的中間段,坐落著那個人告訴我的「好再來」酒吧,沒品味也沒有氣氛,跟天中旁邊的「算了」比,都差了很多。真不知道她為何要選擇這樣的地方買醉。

  「在車上等我。」阿南說,「我先進去看看。」

  我跟著跳下車:「我也去,你不認識她。」

  「也好。」阿南說。他帶著我進了門,門口先是一條窄道,再往前走視野才開闊起來,昏暗的粉紅色燈光下,一桌一桌的男男女女,正橫七豎八劃著拳唱著歌,滿地躺著啤酒罐,一有人走動就聽到酒罐叮叮咚咚倒下的聲音。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坐在最角落的夏花。她半個嬸子都橫在桌上,一條手臂正呈伸出去的姿勢,圈住了至少有八個大小不一的酒瓶,腳下的酒瓶則倒的倒碎的碎,她一動不動,像是爛醉在此已有好幾年。我曾見過她豪爽地幹掉大半碗白酒,還以為她像她一樣千杯不醉,此刻看來不過是場誤會。,

  「夏花。」我上前,拍拍她的肩,她紋絲不動,形如僵蠶。

  我正要再喊,一個老闆摸樣的人走了過來,看看我們說:「你們是她的朋友吧,來,替她把帳先付了。」

  「多少錢?」阿南問。

  「八百三。」老闆說。

  阿南指著一地的啤酒瓶子說:「你把啤酒當洋酒賣?」

  「她發酒瘋,在我這裡一陣亂砸,客人都被她嚇走不少,我一個夥計給她打破了頭,現在去醫院包紮了,這個誤工錢她付還是不付?鬧成這樣我沒報警算是不錯了,我看你還是交了錢趕緊帶她走吧。」

  「四百吧。」阿南說。

  「你當我這裡是菜市場?」老闆找他吼,「八百三,少一個子兒試試看!」

  「那就報警吧。」阿南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不慌不忙地說。「員警來了,他要說該給八百,我一定給。別說八百了,八千我也得掏。我一分都賴不了你的,如何?」

  我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這些年他生意越做越大,看來對付這些人的經驗也長了不少。

  老闆直瞪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搖搖頭,找阿南伸出手說:「算了算了,算我倒楣,趕緊把錢給了,走人。」

  阿南掏錢的時候,我再去拉夏花,喊她說:「夏花,快起來,我們得走了。」

  夏花被我推狠了,這才抬起頭來,撩起像貞子一樣披散在面孔上的一絲長髮,看到是我,她很高興地甩開手中的一縷頭髮說:「呀,馬卓,你怎麼來了,我請你喝酒哈。,她一說話,就開始咳嗽,看來感冒到現在都沒有好。」

  「回去喝。」我拖她,一邊拖一邊說,「我爸來了,你的事他也答應了。」

  「答應啥?」她的嗓子變得更啞了,腦子好象也喝壞了,看著我揉了揉自己的頭髮,表情比顏舒舒喝醉時更白癡。

  「出去再說嘛,」我用力拉她,她終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卻又一把推開我說,:「我要唱歌。話筒呢?我的話筒去哪裡了?」

  阿南走上前來對她伸出手,說:「來,我帶你去找話筒。」

  「你騙我!」夏花說,「我把話筒藏起來了,誰都找不到。」

  她一面說一面笑著朝阿南搖著手,被她揉亂的頭髮像中了邪似的全部從肩頭傾瀉而下,在酒吧昏暗的燈光的照射下,映襯著她的臉更瘦更長,越發像當年的那個她。

  阿南只看她一眼,就僵在那裡了。

  「馬卓,」夏花好象也在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才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一直指到阿南的鼻子上,問我,「這位先生是誰?」

  「我爸。」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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