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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弄不清真假,海鮮索然無味。天長對夏然說:「你坐這麼久車該累了,先回去睡吧。明天我再陪你去看海。我晚上還有兩個家教,得先走。」

  夏然隨丁丁到她的住處,丁丁是本地人,可是並不住在家裡,也不住在學校,而是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公寓,有廚房,有衛生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院落。院子裡有些稀稀落落的野草和野花。夏然左顧右盼,看到一雙男式的拖鞋和一個精緻的煙灰缸,還有一隻掛在牆上的長笛,心就忽啦啦地往下掉。

  那晚她和丁丁擠在一張吱吱作響的小床上聊天,聊的都是些很無聊的話題,比如北方的麵食,南方姑娘的皮膚還有red earth的唇彩什麼的,好象是約定了一樣,誰也沒有提到天長,夜風帶著海的氣息撲來,還夾著茉莉的香味從窗戶裡慢慢地涼絲絲地遊進鼻孔。夏然忽然覺得很疲憊,說著說著就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天,天長總是忙,偶爾陪夏然吃頓飯,逛街看海全是丁丁做陪。丁丁是個很好的導遊,替夏然把排程得滿滿,讓滿腹心事的夏然玩得還算盡興。為了回報丁丁,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夏然提議在家做飯。她到菜場買了很多的菜回家,然後主廚,丁丁什麼事也不會做,就在她邊上繞著圈誇她賢慧。

  夏然開玩笑說:「你得學會做啊,不然以後怎麼給天長做老婆?」

  「他不一定會娶我呢。」丁丁有些羞澀地說:「再說我也不一定會嫁給他!」

  「嘴硬。」夏然說,「要知道天長那時候可是我們班有名的白馬王子,你摘走了我們班草,別不知足!」

  正說著呢天長來了,一進屋就直叫真香真香,是家鄉的香味呢。

  丁丁罵他狗鼻子,他卻開心地沖著夏然說:「要天天有好吃的,做狗也願意。」

  吃到一半的時候丁丁提議喝酒,夏然說好啊好啊,她平時其實並不喝酒的,但是那晚就是想喝,想和天長一醉方休,於是不顧天長的反對和丁丁一起去對面的小店抬回來一整箱的啤酒。

  丁丁去洗手間的時候天長對她說:「真喝啊?我就一點點兒酒量,會醉的。」

  「醉就醉唄。」夏然說,「我和丁丁都不怕,你怕什麼?」

  「我怕我會亂來。」天長說。

  夏然裝做沒聽見,替他倒滿了一大杯。

  結果那晚他們三人都醉了,丁丁開了收音機,午夜的收音機裡傳出的是長笛那令人心碎的音樂,夏然倚在那張小小的布藝沙發上,看天長擁著丁丁跳起舞來。丁丁沒穿鞋,腳踏在天長的腳上,然後他們開始擁吻,吻得夏然頭暈目眩。

  第二天醒來是已是陽光萬丈,丁丁和天長都還在睡,夏然提了行李打算悄悄地離開。可是天長還是追到了火車站,追上夏然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是說我不能喝酒的,你非不信。我沒亂說吧?」

  「我也醉了,」夏然說,「什麼也沒聽見。」

  天長一直送夏然上了火車,默默地替她放好行李。車廂裡人不算很多,還算整潔。天長說:「好好睡一覺吧,醒了就到家了。」說完,他轉身下了車。

  夏然撲到窗口,對著他的後腦勺大聲地喊:「天長,天長!」並朝他伸出了手。天長也伸長了手來與她相握,在掌心的溫度與濕度裡,夏然忽然說不出一句話。

  眼淚掉下來,掉在天長的手背上。

  「這就是生死離別。」夏然對自己說。

  就這樣一直到大學畢業,夏然都沒有再和天長聯繫。畢業後她回到了老家,在銀行謀到了一份職業,關於天長的一切都是聽來的,比如他考研考上了,女朋友家裡很有錢,很支持他繼續讀下去什麼的。

  夏然一直沒有談戀愛,也不是沒有男孩子追過她,曾經也對一個男孩子動過一點兒心,因為他也很愛乾淨,在夏然口渴的時候買霜淇淋給她吃。可是他話太多了,和夏然在一起就說個不停,他聽搖滾,不理解夏然為什麼喜歡聽軟綿綿的長笛。夏然在一個月後跟他提出分手,男孩拼命地問什麼原因,他說他一定要知道原因。夏然只好拼命地搖頭,她說不出原因,愛情是不可以有替身的。這是夏然痛苦的根源,卻也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

  再知道天長的消息是一年以後,高中時的班頭忽然來找她,要她捐錢。

  班頭說:「你在銀行工資應該不低,再說許天長以前還是你的同桌,你怎麼也要多捐點。」

  「許天長?許天長他怎麼了?」夏然驚訝地問。

  「他得了腎病你不知道嗎?回來治療快一個月了。」

  猶如五雷轟頂。

  她掏出自己的存摺來遞給了班頭,裡面是她工作以來所有的積蓄,一萬多塊。班頭說:「你捐得最多了,等天長好了,讓他給你吹一曲《同桌的你》。」

  「還差多少?」夏然問。

  「天長還在讀研,他媽媽沒工作,家裡根本就沒錢。所以,」班頭搖搖頭說,「差的還是一個大數目,不過聽說天長在北方的女朋友蠻有錢的,她正在想辦法。」

  「謝謝你。」夏然由衷地對班頭說。

  「該我說謝謝才對。」班頭不解風情地說,「老同學我看還是你最念舊。」

  送走了班頭,去醫院的路上,夏然準備了很多很多的話,可是到了那裡,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天長躺在病床上,顯得越發的清瘦。他客氣地說:「真是對不起,還要你們這些老同學替我操心。」

  「哪裡的話!」夏然說,「你的病一定會好的。你要堅強一些。」

  「怎麼你覺得我不夠堅強嗎?」天長笑著問。

  「不是,不是。」夏然連忙擺手,她的眼淚又要下來了,其實不堅強的一直是她,在天長的面前,沒有辦法堅強得起來。

  天長說:「等我出院了,你再做頓飯給我吃吧。你做的菜口味真是不錯呢。」

  「你想吃嗎?」夏然說,「你要是想吃從今天起我天天給你送!」

  「夏然。」天長伸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你頭髮又長了,不過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不會變的。」夏然說。

  「聽說你談戀愛了?」天長問。

  夏然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其實她應該搖頭才對啊,真是傻得可以。

  「丁丁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天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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