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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12月 誰說我等不到天長

  夏然對長笛情有獨鍾。

  很多年前和天長同桌的時候,有一次班裡搞晚會,天長吹的就是長笛,很悠長很悠長的音樂,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當時,夏然是很驚訝的,天長平日裡不言不語,沒想到卻可以將一支曲子演繹得如此的純粹和深情。

  那是年少時的記憶,一個細細高高的略帶羞澀的男生,站在教室中間很鎮定地吹奏完畢,掌聲如雷。他低頭謝幕,有些誇張的酷。那應該是夏然第一次感受心動的感覺。上課的時候,他的手偶爾會不自覺地放到夏然桌子的上方,細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那種距離讓夏然有不能呼吸的錯覺。這時,窗外多半有風,梧桐樹葉輕輕地晃動。

  夏然是個天生膽怯的女生,卻又同時擁有要命的執著。每天她總是第一個來到教室,替天長把課桌擦得乾淨,這漸漸成為她青澀的成長期裡一件隱密而甜美的功課。不知道天長有沒有想過他的課桌為什麼總是那麼纖塵不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那種愛乾淨的男生,喜歡穿棉布的襯衫,領口袖口一塵不染,上課回答問題的時候,站得筆直。

  天長是單親家庭裡長大的孩子,聽說他爸爸以前是在歌舞團裡吹長笛的,不過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死了。夏然見過一次天長的母親,那次她是到天長家裡借一本參考書,天長的家顯得小而局促,天長也有些局促地在牆角站著不說話,直到天長媽媽端出一杯白天水來,夏然一口氣將它喝了個精光,他的神色才略有緩和。

  第二天夏然悄悄地對天長說:「你媽媽真美。」

  「是嗎?」天長聽了好象很開心的樣子。

  夏然真是這麼想的,天長媽媽真的是很美,看上去好象只有三十歲的樣子,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難怪天長會那麼孝順。

  畢業後的那年暑假,有過一次同遊。班裡大約有七八個人吧,去的是郊縣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山村。夜晚一起看星星的時候,一條小蛇悄悄爬上夏然的腳脖子,等她發現的時候,蛇已經被天長一把拎起來扔得老遠了。

  後怕過後,夏然開始拼命地尖叫,天長笑著說:「叫什麼,不是早扔掉了嗎?」

  天長很少笑,可是他笑起來挺好看,夏然在那樣的笑裡安穩下來,感激地說:「好在你看到,不然我就沒命了。」

  「是啊。」天長又開始不動聲色了,「你要記得我救過你一命呢。」

  夏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頭低下去,埋在雙膝裡。心裡拼命地想:「他怎麼看到的呢他怎麼看到的呢,難道他一直在看著我嗎?」

  再有就是月臺上的送別,那是天長第一次握夏然的手,天長的手掌很溫熱,甚至有些潮濕,夏然聽到他說:「再見。」他一邊說眼光一邊飄過夏然的頭頂看著前來送行的一大堆同學,他很高,比夏然高出好大的一截。夏然矮矮地委委屈屈地站在那裡,分手的絕望讓她變得更加的不善言辭,最終沒有祝福地送天長遠離。

  有些悔,悔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跟天長說起心裡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喜歡一個人但又不能靠近和說明的感覺。就這樣,天長去了北方,夏然去了南方,在兩個不同的城市裡,他們偶爾也通通信,夏然的信很長,很天然而優美的文字,還沒寄出首先感動了自己。而天長的信總是很短,天冷了,下雨了,英語考級考砸了,口氣淡淡的,像他的人。

  夏然高中班同學都挺念舊情,分手的時候說好至少半年聚會一次。可是大學的生活忙忙碌碌,大家都開始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朋友,這些新感覺措手不及地擊碎了往日的舊感情。所以一直到大二那年的暑假夏然才有機會再次見到天長。那是在一間不大不小的咖啡屋,四周散發著咖啡黏人而濃郁的芳香。咖啡屋裡的音樂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一個男人沙啞的喉嚨在唱:I'm sailing, I'm sailing……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越過那樣的歌聲同學們很大聲地在談論大學裡的種種趣事,天長往夏然的杯子裡扔進一粒方糖說:「甜點好喝些。」

  夏然看著天長說:「你好象瘦了許多。」

  「北方的食物吃不慣。」天長聳聳肩說:「以後還是要回南方工作。」

  「我倒喜歡北方呢。」夏然說,「我喜歡很冷很冷的冬天,下很大很大的雪。穿很厚很厚的衣服。」

  「你與眾不同。」天長笑著說:「那你考大學時怎麼不報北方的學校?」

  「我後悔了。」夏然話裡有話。

  那晚他們一路走著回家,一道很長很長的上坡路,夜深了,同行的幾個男生扯長了嗓子唱著流行歌曲。夏然笑著說我真是老土喝不慣咖啡呢越喝越口渴,天長聽了,不聲不響地跑到前面,替夏然買了一隻霜淇淋,很普通的蛋筒的那種。夏然接過含了一口,霜淇淋在嘴裡慢慢地化開來,她感覺自己也要在那樣的甜蜜裡被慢慢地被融化掉,終於鼓起勇氣問天長:「你和多少同學通信呢?」

  「就和你。」天長說,「其實我最怕寫信。」

  「為什麼?」夏然問完,心狂跳著等一個答案。

  「因為你老寫,我不好意思不回。」天長在夜色下淡淡地笑了,夏然也笑,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失落。

  大三那年的暑假,天長不回家了,她給夏然發來E-mail,說是要留在當地打暑期工。夏然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去看望天長。

  那是一個著名的海邊城市,天很高很藍,海風悠悠晃晃地吹起來,人的眼睛裡立刻就充滿了淚水。夏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天長的學校,還有他的宿舍,一幢淡灰色的四層小樓。門衛是個很客氣的老伯,一點兒也沒盤問就讓她進去了。敲門後開門的正是天長,他手裡夾著好幾本書,正要出去的樣子。

  見了夏然,愣了愣說:「你怎麼來了?」

  「來玩玩。」夏然欲蓋彌彰地說:「怎麼你不歡迎嗎?」

  「不是,不是。」天長趕緊接過她手裡的旅行袋說,「只是覺得突然。你頭髮長了,我差點沒認出你。」

  那晚天長請夏然吃海鮮,吃到一半的時候來了一個臉圓圓的大眼睛的女孩子,天長叫她丁丁,並對夏然說:「晚上你可以和丁丁住,她會照顧好你。」

  丁丁朝著夏然展開一個熱烈的笑容,然後重重地捶天長一拳說:「許天長同志,你老讓我替你做事,得給銀子!」

  「給。」天長笑笑說,「你說什麼都行。」

  丁丁說真的嗎?那你就當著你老同學說愛我一生永不渝,說完了調皮地一歪腦袋。

  天長立即說道:「丁丁,我愛你一生永不渝。」

  丁丁哈哈大笑,看著夏然說:「這個許天長,撒謊永遠象真的。我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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