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蝴蝶來過這世界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我真沒機會?」他露出無限傷感的神色,好象是認真的。

  「是。」天下最毒婦人心,我丟下一個硬梆梆的字,飄飄然而去。

  到了『食之都』小寞已在座位上磨皮擦癢,見了我捂著肚子說:「你真夠慢,我沒吃早飯,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我招來侍應,點一大堆她愛吃的東西給她,她轉怒為喜:「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她穿我紅色的新大衣,長髮披肩,巧笑嫣然,侍應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姐姐。」小寞悄聲說,「你應該把頭髮披下來。我們是孿生姐妹呃,可是我同學說你看上去比我至少大三歲!」

  「你同學真客氣,應該是十歲。」我挖苦自己。

  「誰敢這麼說我挖了她眼睛!」小寞不是不會拍馬屁,「大三歲也沒什麼,這叫成熟和嫵媚的美麼。」

  「少來。」我說,「不是說有約會?」

  「爽約了。」她說,「悶。」

  「誰那麼倒楣?被小寞公主放鴿子。」

  「哎!」小寞歎口氣說,「最近看誰都不順眼呢。對了,你還記得你高中時的老同學高澤嗎?他那時候追求我要死要活的,昨天我在路上遇到他,他居然問我是葉小寂還是葉小寞!你說男人是不是都很無聊?」

  哦,高澤。

  我以為我已經忘了這名字了,誰知道再聽到時心依然會劃過一陣尖銳的疼痛。接下來我再也沒心思吃什麼飯,看著小寞狼吞虎嚥,一顆心亂得沒法整理。

  高澤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的初戀。那時候我們都只有十七歲,高澤待我很好,郊遊的時候替我背包,會考的時候替我補習,但我們都是矜持的好孩子,念書的時候從來都沒說過什麼,大大的英語書豎起來,攔住初初情動時那張緋紅和慌亂的臉。冷漠的表情扮起來,死摁住一顆因愛不安和狂跳的心。一直到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他才敢拖我的手,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張艾嘉的《心動》。看完後他送我回家,一路都沒有什麼話,在我家黑黑的樓道旁,他卻猛地拉過我,第一次緊緊地擁抱我,第一次生澀地吻我。

  我愛他愛得天翻地覆,天真地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

  可是後來,他遇到了小寞。那年小寞高中畢業,和我一起去參加我們同學的聚會。她並不知道高澤是我的男朋友,跟他嘻嘻哈哈鬧個沒完。高澤私下對我說:「你和你妹妹長得一模一樣,怎麼性格那麼不一樣呢?」

  「是嗎?」我說,我當時並沒有介意。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小寞穿走了我用一個月家教費買的新裙子和老同學去迪吧玩了,我要家教,匆忙中套著她的外套出門,剛走到樓下,被高澤一把拖住了,他盯著我癡癡地喊:「小寞,小寞!」

  我吃驚。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一把抱住我喃喃自語:「小寞我愛你,我從沒遇到過你這麼奇特的女孩子。」

  我終於清楚地聽到他喊我小寞。

  我氣弱遊絲地問他:「那小寂呢?」

  「我和你姐姐只是好朋友。」高澤抱住我不放,「讓我愛你好不好?讓我愛你!」

  我推開他跑遠,心在瞬間碎得分崩迷離。

  高澤始終不知道他自己認錯人。他終於成功約會到小寞。可是小寞嘲笑他老土,竟然在咖啡廳裡請她喝綠茶,簡直沒有一點創意。我知道小寞她對高澤根本就沒有動過真感情,她像只美麗的花蝴蝶穿梭于無數的男生之中,愛情不過是一種浪漫和炫耀。高澤痛不欲生,大學畢業後終於選擇了遠走他鄉。

  自始至終,高澤沒有給過我任何解釋。

  我用了整整二年的時間來承認自己的失敗,午夜夢回,常常會有傷痕累累的錯覺。同事們都說我冷若冰霜,可是誰又像我一樣深諳愛情的薄脆和不能靠近呢?

  「你在想什麼,姐?」小寞伸出手在我面前晃晃:「又在想你的採訪稿?」

  「對。」我支吾說,「張學友。」

  「太老套。」小寞說,「你們雜誌只適合垃圾箱。再說了,現在誰有空看雜誌,我們同學都在泡吧,上網,忙都忙不過來。」

  「打擊你姐是否天下第一樂事?」我一邊罵她一邊招侍應過來買單。

  「一位先生買過了。」侍應遞過來兩客霜淇淋說:「這是他替你們要你霜淇淋。」

  「哇塞!」小寞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不問來路,張嘴就吃。

  大江!這個陰魂不散的臭男人!

  我氣呼呼地把碟子推到一旁,對小寞說:「你慢慢吃,我要回去上班了,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做呢。」

  「姐姐!」小寞詭秘地笑,「是否有人追求你?」

  我不置可否,揮揮手跟她再見。

  回到單位,大江正翹著腿和小悠在聊天,見了我說:「吃完了,這麼快?看來我還有希望哦。」

  我從包裡拿出兩百元,往他桌上一放。

  「做什麼?」他奇怪地說。

  「你心裡清楚,我不喜歡欠人。」我說。

  「你做人何必這麼認真?」大江無奈地說,「那杯子不過是我從地攤上批來的,二十塊都不值。」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會是哪個?」他死不認帳。

  我大聲喊,「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請你永遠都不要再來煩我!」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小悠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這性情怪異的老姑娘。正在這時,手機尖銳的響聲打破了寧靜,是陌生的號碼,我走到外面去接,電話那邊傳來的是曾經非常熟悉的聲音:「小寂,是我。」

  是高澤。

  我說不出話來。

  「剛看到你。」高澤說,「看到你和小寞,卻沒勇氣走近。」

  原來,付帳的是他。

  我還是說不出來話。我實在這知道該說什麼。

  「我一直那麼抱歉。」高澤說,「小寂,我一直想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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