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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搭上話就好說了,樊疏桐沒事就往老頭子的書房裡鑽,跟著一起研究軍事地圖,請教這請教那的,樊世榮不理他都不行,自然又罵他狗屁都不懂,一邊罵一邊又還是解釋給他聽;每逢週末,他只要沒事就跟著老頭子出門,樊世榮跟寇振洲經常在閒暇時下下棋,他就在旁邊觀戰,有時候還跟老頭子對弈,還非贏了老頭子不可,因為他知道他爹這輩子最不肯認輸,無論是過去在戰場上還是現在在棋盤上,輸了,下回也要扳回來。果然,每次他爹輸了棋,回家就要跟兒子再較高低,常常下棋下到月亮西沉,一來二去的,父子倆沒話也會有話說了。

  這會兒,樊疏桐一邊啃油條一邊拍老子馬屁,兩不誤。偏偏樊世榮還很受用,嘴上是沒什麼好話,但肯跟兒子說話,這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畢竟是父子,血脈相連,父子間沒有真正的仇恨,只要兒子肯放低姿態,老子還能記一輩子不成?樊疏桐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他對他爹一直很有耐心,而且是超級有耐心,一天到晚像個影子似的跟著他爹,時間長了,他爹也就習慣了。

  最明顯的表現,有時候樊疏桐因為在外面忙回家晚了,樊世榮還會等他一起吃飯,當然不會直接說等兒子回來吃,而是跟珍姨說:「我還不餓呢,過會兒再說。」而哪天如果樊疏桐有事沒跟著他出門,樊世榮還有些不習慣,會罵兒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花天酒地,正經事不做。跟樊世榮對兒子的馬屁很受用一樣,樊疏桐對老子的罵也是非常受用的,他樂意被爹罵,寧願被爹罵,那罵聲裡分明是濃濃的骨肉情啊。

  比如樊疏桐吃完早餐跟著寇海出門的時候,樊世榮又罵他:「外面的飯菜就那麼好吃?腐敗!我看你們腐敗到什麼時候!」

  樊疏桐腦子多好使啊,他知道他爹是怪他不在家吃飯,因為今天是他生日,老頭子當著他的面一個字都沒提過,可是珍姨卻早早就買了很多菜回來,自己拎不動,還是叫警衛去菜場幫著拎回來的。老頭子沒吩咐,警衛敢去幫珍姨拎菜?

  「爹,我晚上回來吃飯,就中午腐敗一下子。」樊疏桐扯著嗓門在院子裡喊上了,寇海拍著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

  「真不是個東西!」樊疏桐聽到老頭子還在屋裡罵。

  樊疏桐乾脆跳起來喊了:「那也是——你——生——的——」

  「孽子!」樊世榮自然是聽到了,狠狠甩下筷子,「不吃了!」

  這個時候連波洗漱完從樓上下來了,笑道:「爸,哥說得沒錯,他本來就是你生的。」說著進餐廳拿起包子就啃上了,「哥可有孝心了,昨天晚上還跟我說,他今天會去祭拜阿姨,說他的生日就是娘的受難日,他記著呢。」

  「喲,真的啊?」珍姨端著一碗稀飯出來,又驚又喜。

  「可不是,哥過去是不懂事,年紀小嘛,現在長大了自然就明白父母的不易了,爸,你要不信我可以拿哥的錢包給你看,那裡面揣著阿姨的照片呢,他一直隨身帶著,晚上睡覺都放枕頭底下。」

  這話說得多動容,樊世榮不吭聲了,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陷入了沉默。珍姨當然也幫著說話,嘖嘖直歎:「真不容易!我就瞧著桐桐這孩子心眼好,小時候哪個孩子不皮嘛,現在真是長大了,懂事了。前幾天他還跟我說,朝夕早點讀完大學就好了,我問他為啥呢,他說快點跟連波結婚啊,讓我爸早點抱孫子,免得我爸老了寂寞,沒事就找他碴……」

  連波剛好塞了半個包子在嘴裡,頓時沒了聲音。

  珍姨沒有注意到連波的表情,繼續說:「這孩子說話可逗了,他說我爸在我面前驕傲了一輩子,我敢保證,只要他抱了孫子,絕對會在孫子面前投降……還說我爸是司令,誰都怕他,誰都不敢跟他作對,可是有了孫子就不一樣了,孫子在他頭上搭窩都沒問題,這是天倫之樂,我爸肯定樂呵著呢……」

  「臭小子!」樊世榮又叫駡上了,「有本事他給我弄個孫子回來,我就投降,向孫子投降又不是醜事,就怕他沒這本事……」話還沒說完呢,客廳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小小的人影走了進來。

  因為客廳和餐廳隔著屏風,珍姨和連波都看不到進來的是誰,就聽到樊世榮馬上換了種語氣,很驚喜地叫了聲:「朝夕,你回來了!」

  樊疏桐跟寇海還沒出軍區大院呢,就收到了細毛的傳呼,那時候已經有中文傳呼了,但不是自己在傳呼機上發,而是打電話給聲訊台,把你想說的話,想傳給誰告訴接線小姐,由聲訊台給你發出去。

  「糟糕,細毛他媽又發威了。」寇海把傳呼機給樊疏桐看,上面顯示只出一句話:我媽要殺了我,快來救我!!!

  在軍區大院,誰都知道細毛他媽羅麗娟是出了名的潑婦,別的不說,就說細毛他爸朴遠琨同志,好歹也是個上將,經常被羅麗娟摳得臉上掛彩。每次臉上掛了彩,開會的時候朴遠琨同志就會耷拉著頭,寇振洲瞧見了就打趣地問,家裡的母老虎又咬人了?樸遠琨就會用一口的四川話罵,媽拉個巴子,要不是看在她是孩子他娘的分上,我早把她剿滅了!樊世榮也難得開玩笑,擠兌老朴同志:「我說老樸啊,想當年自衛反擊戰,你身負重傷九死一生,愣是挺過來了,怎麼就收拾不了一個婆娘呢?要想打敗老虎,就得拿出獅子的威風,丟不丟人你!」

  而事實是,每次老朴同志還沒來得及擺出獅子的威風,羅麗娟的鍋鏟就飛過來了,要不就是杯子、煙灰缸什麼的滿屋飛,奇怪的是,老朴同志戰場上躲得過敵人的炮火和子彈,卻躲不過老婆的鍋鏟,獅子沒成獅子,最後成了貓。而貓的兒子朴赫兄弟呢,只能當耗子,因為他媽通常在收拾完老朴同志後,餘興未盡,會順帶收拾一下樸赫,熟悉樸赫的人都知道,他的左耳比右耳長,那就是他媽的功勞。

  而這次撩起朴赫他媽虎威的原因是,樸赫在外面談了個姑娘,本來是玩玩的意思,結果一不留神把對方姑娘的肚子給搞大了,用寇海的話說,這叫「把關不嚴,出了安全事故」。這樣的事情樸赫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他愛玩僅次於樊疏桐,還沒從部隊轉業的時候就開始搞物件,到了地方上,又恰巧分在財政局上班,大把的姑娘自願或半情願地上他的床,意外事故當然是避免不了的,但每次樸赫都是用錢打發了事,要不就是幫對方安排個好點的工作,因為他媽剛好就是組織部的幹部,安排個工作或者轉個幹什麼的,一句話的事。應該說樸赫對處理此類「安全事故」已經是駕輕就熟了,只是走多了夜路沒有不碰到鬼的,這次樸赫陰溝裡翻了船,沒碰到鬼碰到個比他媽還厲害的母老虎。

  被他搞大肚子的物件叫丁小芹,是財政局的臨時工,管收發報紙的,長得很清秀,沒事喜歡在辦公室嗑瓜子,看上去挺溫順的一個姑娘。可有句話怎麼說,千萬不要以貌取人!朴赫就是因為丁小芹看上去很溫順的模樣對她放鬆了戒備,沒有費多大工夫就追上床了,一回二回的就出了事,開始樸赫還很不以為然,甩了兩萬塊給丁小芹自己處理,結果丁小芹把那兩萬塊又甩回去了,不要錢,要跟他結婚。開玩笑吧?他樸赫還有大把的荒唐時光沒有揮霍,就收場奔禮堂?不屑說,朴赫自然是使出殺手鐧,許諾給丁小芹轉正,只要她肯就此罷手。結果這招還是不管用,丁小芹死活不依,就要跟他結婚,公然在單位上跟樸赫吵架,讓樸赫丟盡了臉。

  樸赫煩了,乾脆指使人事部門解雇了丁小芹,對她避而不見,還交代傳達室不准放丁小芹進財政局大院。這下就捅了馬蜂窩,丁小芹發飆了,找到樸赫住的軍區大院,托熟人混了進去,一上樸赫家就又哭又鬧,把樸赫搞大她肚子又不負責的事給大聲宣揚了出來。朴赫他媽氣得發昏,出動警衛才拉走丁小芹,樸赫見狀想溜都不成了,他媽直接從廚房摸了把菜刀要砍死他。

  樊疏桐和寇海趕到「事故現場」的時候,樸赫家的院子週邊了很多鄰居,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而羅麗娟同志則揮舞著菜刀站在院子裡跳起腳來罵,樸赫卻不見人影。寇海正四處搜索呢,隔壁鄰居家的二樓窗戶裡面揮舞著一雙激動的胳膊,不停地給他們揮手示意,那正是可憐的細毛樸赫!原來是躲鄰居家去了。

  「怎麼辦?」寇海問樊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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