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三九


  朝夕竭力克制住,可來自深層的那一陣刺痛和恥辱,使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她深知他是為什麼而來,深知自己遠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她已經墜入地獄,以為就此可以擺脫得了他,問題是這個惡棍也斷然進不了天堂,他終於還是來地獄尋她了。他們做了那樣的事犯了那樣的罪,也只會在地獄相遇。既如此,那躲也沒用了,未來無論怎樣鮮血淋漓,是她的她就必須面對必須承受。

  這麼一想,朝夕突然冷靜下來,一邊接過寇海的禮物,跟他點頭道謝,一邊沖樊疏桐露齒一笑:「疏桐哥哥,你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送不送禮物沒關係的。」她說得那樣真,笑得那樣甜,尖尖臉上寶石樣璀璨的眸子格外犀利明亮,仿佛有星芒正在飛濺而出,「至於你把自己當禮物送給我,那我受不起呃,你看上去就很值錢……」

  蠍子!樊疏桐不得不在心裡感歎,這只蠍子已經成年了,果然是更毒了。除了剛進門時的驚詫,他沒有在她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悔意或者恐懼,她好像比他還會演戲,一雙眸子冰茬似的刺人,而笑起來的樣子又很淘氣,像孩子,更像一個精靈。

  「朝夕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說話像大人了呢,那你覺得我值多少錢呢,要不我賣給你好不好?」樊疏桐反問她,炯炯的目光在眼底燃燒著。

  朝夕仰起尖尖的下巴,更加俏皮起來:「我怕我出不起價。」

  「不會賣很貴的,五萬好不好?」

  ……

  四目相對,看誰比誰狠。

  朝夕連睫毛都顫抖起來,如果此刻手上有把刀,她一準就刺過去了。該來的早晚會來,既如此,懸在頭上的那把劍就落下來吧!這世界上她怕過誰?怕的是傷了大家的心,畢竟身邊有那麼多人愛護她,疼她。但如果他執意挑起戰爭,她也不會退縮,她豁出去了,決定跟這個惡魔再次宣戰……

  「哥,你怎麼一回來就跟朝夕鬥嘴。」連波察覺到了兩人間的火藥味,忙拉開朝夕,「爸在樓上,你也不先去打個招呼。」

  樊疏桐「哦」了聲,扭頭向樓上望去。

  還怎麼著呢,樊世榮和寇振洲一干人都從會客室出來了,他們肯定是聽到了樓下的喧囂聲才出來的。樊世榮板著臉,背著手站樓梯口看著一年多沒露面的兒子,那眼光恨不得抽死他,一年前陸蓁去世時他病倒,在醫院時父子倆倒是碰了面,樊世榮當時就把他趕出病房了。這個孽子,如果不是他,陸蓁怎麼會發瘋直至病逝,好端端的一個家又怎麼會散,如果殺人不償命,他早就一槍崩了他!

  也許是太恨了,他反而沒了脾氣,冷冷地盯住兒子,一句話也不說。

  樊疏桐顯然是鐵了心要回來盡孝,瀟瀟灑灑地轉過身,沖老子卑恭地一笑,故意拖長著聲音喊了聲:「爹——」

  樊疏桐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一邊招呼珍姨幫他收拾房間,一邊打電話要司機把他的行李送來,他知道他爹因為朝夕的生日,家裡又有那麼多的客人,不會當面趕他,天時地利人和,他可是算准了的!連波非常高興他能回家來住,反復問他還走不走,還有珍姨,忙喜滋滋地上樓收拾房間。寇海和細毛更是高興得像過節,樊疏桐一回來,一幫死黨湊齊,又有得樂了。

  樊世榮氣得直哼,懶得理這個孽子,當時就進房間摔上了門。

  寇振洲下樓拍著樊疏桐的肩膀說:「好好跟你爸溝通溝通,你們是父子,血脈相連,沒有解不開的結,別跟你爸再慪氣了。」

  「是啊,疏桐,既然回來了就跟你爸好好相處,你也年紀不小了,又是家中長子,要負起責任了。」常惠茹也幫著勸。

  「我會的,常姨。」樊疏桐到底是成熟了,在長輩面前彬彬有禮。

  寇振洲上下打量他,不住地點頭:「虎父無犬子啊,疏桐,你很有你爸當年的氣度,相信你不會給你爸丟臉。」

  樊疏桐恭恭敬敬:「寇叔叔,以後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您指出來,您就當我是半個兒吧。」

  「瞧瞧這張嘴,嘖嘖嘖……」常惠茹樂壞了,疼愛地拍拍樊疏桐的胳膊說,「從小你就跟海子一起玩,我什麼時候沒把你當半個兒啊,你自己說說看,阿姨從小可就疼著你,吃的玩的,有海子的份兒就有你的份兒。」

  這時旁邊的一位阿姨突然插話:「不對吧,疏桐,你知道半個兒是什麼意思嗎,那是女婿呃,難不成你想做寇伯伯家的女婿啊?」

  一句話就點破了,寇振洲和常惠茹反應過來,哈哈大笑。眾人也笑,都說:「這倒是門好親事呢,你們兩家走得這麼近早晚是要攀親家的,老樊看樣子就捨不得把朝夕嫁出去,讓疏桐到你們家做女婿也未嘗不可嘛。」

  「喲,常英今天怎麼沒來啊?」

  「她今天去派出所報到。」

  「喔唷,好事啊,正式當員警了。」

  「那跟疏桐就更配了。」

  樊疏桐的眉毛抬了抬,他的腦子一向好使,老頭子捨不得把朝夕嫁出去?那就是要朝夕當樊家的媳婦?那為什麼要他出去當女婿?他去寇家當女婿了,朝夕嫁給誰?嗖的一下,他反應過來了,目光隨即掃向連波,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悸,仿佛狂風呼嘯著掠過曠野,讓他原本平靜的心田頓時起了一大片騷亂……

  連波迎接著哥哥的目光,臉上仍然難掩喜悅,反反復複就一句話:「哥,你回來真是太好了!」

  是不是太好了,為時尚早。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隔閡太深了,樊世榮既然沒有在客人面前趕兒子出去,當然也沒法在事後再趕他走,既然讓這孽子住進來了,他也就只好認了。否則難免不讓人背後說他不講情面,兒子回來了趕他出去,這不是一個司令做的事。堂堂司令連自己的兒子都容不下,怎麼能帶好手下的兵?他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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