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別喊!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你別摻和!」樊疏桐惡狠狠地瞪了連波一眼,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仰著臉看著臉色發青的樊世榮說,「當然,這事也不急,你慢慢考慮,我會給你時間考慮,在你作出決定之前,我會盡我所能讓她們知道我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是怎麼禽獸不如的。」說著轉過臉,見陸蓁抱著朝夕往旁邊縮,樊疏桐伸手擰了把朝夕粉嘟嘟的臉蛋兒:「還有你這玩意兒,哥哥會好生招待你,一定會讓你的童年終身難忘……」

  「不——」陸蓁抱起朝夕就往樓上跑。

  樊世榮身體發僵,看著變得如此陌生的兒子,痛苦得難以自抑:「疏桐,我知道你恨我,從小就恨我。這都怪我,沒有陪伴你的成長,在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建立最基本的親情時,你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思維和情感,我縱然使出渾身解數,哪怕是掏出心,你也沒辦法在情感上接受我這個父親。但是疏桐,你始終是我的兒子,因為我的一些表達感情的方式有偏差,導致我們的隔閡越來越深,對此我無話可說,我只能等你將來也做了父親,你就會明白,做一個被兒子接受的父親有多難……」

  「是嗎,有多難?」樊疏桐絲毫不為所動,站起身,他的個頭已經超過父親,目光足以跟父親平視,「是不是比造原子彈還難?是不是比你打個電話還難?是不是比你寫封信還難?是不是比你掏出槍,以子彈歡迎兒子的歸來還難?三年!你當我死了,我能當你還活著嗎?在你對我開槍的那一刻,我死了,你也死了,這輩子我們的父子情分盡了,你明不明白?」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現在給我上演苦情戲,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如果我就為這麼幾句話被你糊弄過去,我還是樊世榮的兒子嗎?情分是盡了,但我始終是你的兒子,這話我還是贊成的。」

  他笑著點點頭,拍拍父親的肩膀:「所以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父親!我會把你對我的冷酷無情千倍百倍地還給你,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青出於藍勝於藍,誰讓我是樊世榮的兒子呢?我不會是個孬種的,這點你絕對放心,我好歹也是將門虎子,我可以很自信地跟你說,我們的決鬥才剛剛開始,我不花一顆子彈也會贏得另一片天下,我不花一顆子彈也會讓你看到什麼是血流成河,這世上很多戰爭並不需要子彈,哈哈哈……」

  樊疏桐肆意的笑聲在空闊似殿堂的屋子裡回蕩,顯得陰森可怖。連波頹然地低下頭,他知道,這個家再無安寧的可能。

  樊世榮看著失了常態的兒子,終於也點點頭:「不愧是我的兒子,知道這世上還有不需要子彈的戰爭。好吧,既然你這麼想在我面前製造血流成河,你就製造吧,我敢保證最後你贏不了,因為這世上很多東西失去後就沒辦法再找回來,到我閉目的那天,你會明白你失去的是什麼。」

  說完,樊世榮悲愴地從兒子的面前走過,上樓去了。

  樊疏桐雙手抱臂,昂然目送父親上樓:「在你開槍射殺我的時候,你就已經失去了我這個兒子,那麼……我又何懼失去你這個父親?」

  樊世榮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只說:「你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是失去,等你真正體會到的時候,你已經失去一切,好自為之吧。」

  樊疏桐無動於衷。

  他又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掏出火柴盒,點根煙。半晌,他轉過頭問連波:「你知道什麼是失去嗎?」

  第二章 我們永遠在一起

  「媽媽——」

  二樓朝夕的房間發出撕心肺裂的慘叫。

  陸蓁穿著睡袍光著腳撲進女兒的房間,頓時也嚇得尖叫,只見朝夕的被子上爬滿蚯蚓,枕頭上也是,朝夕因極度恐懼哭叫著,幾乎接不上氣。陸蓁撲過去將女兒抱下床,將她身上頭上的蚯蚓拍掉,一邊拍一邊跟著女兒哭。

  樊世榮也聞聲跑進了房間。

  「滾——」陸蓁根本不讓他碰,指著樊世榮大罵,「都是你兒子幹的好事!你們到底要把我們怎麼樣啊,弄死我吧,你們乾脆弄死我們母女好了,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要過了……」

  「蓁蓁,你聽我說。」樊世榮試圖去抱朝夕,被陸蓁推開。

  每天都是這樣,朝夕總是一不留神就發出淒厲的哭叫,只要樊疏桐在家,就不讓朝夕好過。他以捉弄朝夕為生活最大的樂趣,因為朝夕一哭,陸蓁就會哭,陸蓁一哭鬧,樊世榮就會焦頭爛額,這可比直接衝撞老子還來得過癮。而自從槍擊事件後,樊世榮在兒子面前徹底失去了威信,以前他板臉、吼罵或者拍桌子多少還能起到點震懾作用,可現在哪怕他跳起來罵,樊疏桐都無動於衷了,貌似還很樂見老子冒火。抑或是樊疏桐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十七八歲剛剛冒喉結的毛頭小子了,在南沙守了三年島,再不濟也經歷了風吹雨淋的磨礪,男孩總是要成長到男人的,剛剛年滿二十的樊疏桐「光榮」地混到了男人的隊伍。用他經常拍胸脯說的話形容,我一大老爺們兒,頂天立地,還能怕了老子?

  最難捱的是陸蓁,整日生活在恐懼中,度日如年。她受夠了,她真的是受夠了!終於有一天,她趁樊世榮去鄰市開會,保姆阿珍買菜去了,收拾東西帶上朝夕偷偷逃離了大院。這個逃亡計畫她謀劃了很久,先是坐了四個多小時的汽車,再又坐火車,坐了一夜的火車又趕汽車,來回倒騰了數次,最後坐上的那趟列車讓她放鬆了很多,心想轉來轉去轉了這麼多趟,樊世榮應該是不會發現她的了。

  一放鬆戒備,陸蓁就覺得疲憊不堪,加之朝夕突然發燒,簡直讓她手忙腳亂。她原計劃是準備去湖南投靠一個遠房親戚,稍作休憩後再繼續新的旅程。親戚在湖南郴州,豈料人算不如天算,陸蓁在郴州一下車還沒出火車站廣場,就被樊世榮的部下「請」上了一輛軍用吉普車。原來,一路上就有人盯著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盯上的。

  她第一次見識了樊世榮的「本事」。

  自從當上首長夫人,因為整天悶在大院裡,出門就有警衛跟著,她其實對樊世榮的瞭解甚少,就知道他很忙,不是上北京開會就是到下面視察。而家裡柴米油鹽什麼的,根本都不需要她操心,除了照顧女兒朝夕,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人一閑得發慌就會胡思亂想,她以為樊世榮忙得忽略了她,所以她才萌生逃走的想法。

  陸蓁哪裡知道樊世榮從未忽略過她,即便兩人經常溝通不暢,一開口就吵架,但是陸蓁心裡想什麼又如何逃得過打了一輩子仗的樊世榮的眼睛。陸蓁一出軍區大院,就有人彙報給了軍區,樊世榮人在外地,一邊處亂不驚地遙控指揮,一邊還叮囑部下,不要驚嚇到陸蓁,要毫髮無損地將她們母女帶回來。

  陸蓁灰頭土臉地被護送回聿市的時候,剛好也是淩晨,就像當初她被人從醴陽接過來時一樣,樊世榮站在家門口,背著手,笑吟吟地沖陸蓁打招呼:「蓁蓁,回來了?」

  一樣的場面。

  不過是「小陸」改口成了「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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