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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西藏。」

  春天是一個美好的季節,鳥語花香,生機勃勃。什麼事情只要放在春天裡來經營,沒有不發芽的可能。祁樹禮深知這一點,所以在送我回湘北後,選了個好天氣把我帶到了桃紅柳綠的銀湖邊。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他醞釀了很久,冷冷地看著他,看他如何攻得下我心裡的銅牆鐵壁。可是他只說了幾句話,我心裡的城堡就轟然坍塌。我答應嫁給他了。

  他說:「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如果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那就是給你新的生活和愛,也許這不是你想要的愛,但是如果可以這樣愛,並不表示你對某個人的背叛,而是你對自己心裡那份愛最美好的堅持,活著就是堅持,活著才能愛,即使不是你希望的愛,但你若好好活著就是你所愛的人最大的幸福。」

  「如果可以這樣愛?」

  「是的,如果可以這樣愛。」

  我自己也沒想到,抗拒他這麼久,竟然在一瞬間妥協。也不能說是妥協,只能說我欠他的太多,多到我這輩子都還不完。雖然他自己沒有講,但我知道高澎還活著的消息是他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所得來的,李櫻之的保外就醫也是他促成的,馬上就快辦好了,他還通過關係託付看守所的人在裡面多關照櫻之,這些他都沒有說,但是我都知道。

  「我心裡還是掙扎著最後的希望,這希望就是活著,只要活著一切就有可能……」這是耿墨池走前跟我說過的話,也是我嫁給祁樹禮最真實的想法,因為我要活下去,只要我活得好好的,即使不能跟心愛的人長相守,那麼對自己,對我愛的人,都是一個交代,愛不僅僅是長相守,愛更能帶來希望和勇氣。

  可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耿墨池未必是跟我一樣的想法,或者他即使是這個想法,真要去面對他又會改變主意,他的變化無常我不是沒有領教過,可我這個人就是不長記性,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結果總是一再的遭受打擊和折磨。我單純地以為嫁給祁樹禮雖然沒有愛,但因了感激,我會找到活下去的勇氣,卻不曾想到正是我這輕率的舉動,又一次將自己逼進了人生的死胡同,命運隨即就對我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回湘北的當天晚上,也就是我接受祁樹禮求婚後的第三天,從日本傳來消息,耿墨池即將動手術。是安妮告訴我這消息的,她跟耿墨池一起去的日本。我說這下好了,他終於有救了。安妮卻說,現在還不能這麼講。我說為什麼不能這麼講?她說成功的幾率並不高。我問有多高,她回答:「10%……還不到……」

  「可畢竟是有希望的,是嗎?」

  「希望是有,可是也有不能活著出手術室的可能。」

  「不做手術會怎麼樣?」

  「會死。」

  「那他為什麼還做啊?」

  「他說為了希望……」

  「米蘭呢,在不在他身邊?」

  「她?見鬼吧,去夏威夷度假了!」

  「什麼?」

  「他們一到日本就分居了,米蘭就等著我哥咽氣,好分財產呢。」

  「米蘭不是那樣的,她也很愛你哥……」

  「她是愛我哥,愛我哥的錢……」

  「也不一定的。」

  「什麼不一定,我哥說了,如果他能活著出手術室,第一件事就是擺脫這個徒有虛名的婚姻,他要我告訴你,他一定會回來,你要等著他……」

  「你哥什麼時候動手術?」

  「四月三日。」

  「考兒,我們結婚的日子就定在四月三日好不好?」祁樹禮跟我回湘北後一直很興奮,跟我爸媽商量了半天才定下結婚的日期,「我查過皇曆了,是個好日子,很吉利……」

  淚水奪眶而出……

  祁樹禮的安排是這樣的,先在湘北舉行婚禮,然後再到巴厘島度蜜月,最後一起回美國三藩市,他的公司和大部分產業都在那裡,「加州溫暖的陽光一定可以讓你的臉色紅潤起來的。」祁樹禮充滿嚮往地說。他還說,他在海邊有一棟房子,回美國後我們就可以住進去,金色的沙灘就在家門口,很適合居住;他還說,他在鄉下有一個農場,房子建在綠草盈盈的山坡上,四周全是綠樹,冬天下雪的時候,出門就可以滑雪,夏天去那裡消暑度假也最好不過的了;他還說,他有一艘豪華遊輪,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可以帶孩子出海玩,我們要生很多孩子,最少也要三個……

  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你不能老是哭,姐姐,結婚是大喜事,你哭什麼呀?」在試婚紗的時候,妹妹不停地給我補妝,可是粉一打上去,就花了,「你這是怎麼了?姐夫這麼愛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們都希望你幸福,這個世界上除了姐夫,還有誰能給你幸福呢?」

  我無法回答,不能表達,心如死灰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那個花容月貌的新娘就是我嗎?為何滿臉淚痕,透著生離死別的悲傷?

  我問妹妹:「今天幾號?」

  妹妹說:「四月一號,愚人節呢。」

  我點點頭:「是啊,愚人節。」

  婚紗是祁樹禮專門從法國定制過來的,式樣很古典懷舊,有點歐洲宮廷裝的味道,華貴的蕾絲花邊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婚紗的領口、袖口和裙擺,顯出異樣的高貴,頭紗很長,也是輕盈的繡花蕾絲。當我提著裙子,拖著長長的頭紗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祁樹禮正坐在婚紗店的沙發上打電話,看見我出來,他的臉呈現出異樣的溫情和嚮往,連電話也不打了,一步步走過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一件稀世珍寶,他緊張得連碰都不敢碰。

  「老天,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滿含熱淚地說。

  試完婚紗,我們一起坐車去他母親的家。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祁母了,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據說祁樹禮很少回去看母親,就是到了湘北也難得去看一次,這次不一樣,他要結婚了,于情於理得帶未過門的媳婦碰碰面。祁母本來是歡天喜地地在門口迎接的,但當見到從車上下來的新媳婦就是我時,滿是皺紋的臉當即就變了色,連話都不會說了。顯然祁樹禮並沒把結婚的對象告訴她,而她大概做夢都沒想到兩個兒子會先後娶同一個女人,而且是她極為厭惡的一個女人。她想發火,但是又很畏懼祁樹禮,繃著一張臉,看都不看我。

  「怎麼,不喜歡你的媳婦嗎?」吃飯的時候祁樹禮也板著臉問他的母親。

  祁母冷著臉不說話,好半天才支吾了一句:「她……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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