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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祁樹禮衣冠楚楚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沖我笑。

  我吃驚地張著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幹嗎這個表情?」祁樹禮起身朝我走來,他一點都沒變,還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步伐穩健儀態莊重,他看著我說,「你放心,站在你面前的是人,不是鬼。」

  我尷尬地笑,「你……你回來了?」

  「是,回來了,」他點頭,探究地問我,「怎麼,不歡迎?」

  「哪裡呀,回來就好,我們都挺掛念你的呢。」我笑著說,臉上僵僵的,連自己都覺得笑容很假。祁樹禮走上樓,來到我面前,咄咄逼人,「真的嗎,你真的也掛念我?是掛念我沒回來還是掛念我到底死了沒有?」

  我一震,有些不悅地說:「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再怎麼樣你也是樹傑的哥哥,我當然不希望你出事……」

  「謝謝!」他果斷地打斷我,很感激地拍拍我的肩膀,那過於沉著的樣子不知道是真感激還是假感激,只聽得他說:「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不過……」他話鋒一轉,更近地盯住我,「你僅僅是因為我是阿傑的哥哥而擔心我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有嗎?」

  我被問得倒退兩步,顯然在我臉上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目光刀子似的一閃,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房子裡迴旋讓人感覺毛骨悚然,我不敢直視他,退到牆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靠在牆上用盡可能親切的聲音跟他說:「你在美國出了事嗎?怎麼也不打個電話回來?害得大家都以為……」

  「以為我死了!」他止住笑,說變臉就變臉,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冷酷審視著我,背著手踱了幾步,坐到樓梯邊的一張籐椅上,蹺起二郎腿,不可一世地仰著頭,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讓我感覺像被當眾剝光衣服一樣的難堪,我別過臉,心底開始瑟瑟地發抖。「你說話啊,怎麼不說話了?」他淡定自如地說,「兩個月不見,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謝謝!」我冷冷地答,恢復了些平靜。誰知我話音剛落他就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惡聲惡氣地沖我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有多想你,我之所以還回來完全是因為你,你卻擺出這樣一張冷臉給我看,你真冷酷,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難道連張真誠的笑臉都換不來嗎?你說!你說!你說啊!」他拼命搖著我的肩膀,恨不得捏碎我,我眼冒金星,尖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你……你弄疼了我啊!」

  「考兒,為什麼你還是不能明白我的心,即使你不愛我,難道一定要用這種毫無誠意的假臉面對我嗎?我在你眼裡真的一無是處嗎?你知不知道你好殘忍,我死裡逃生千辛萬苦地回來,你連張真臉都不給我,我是瞎子嗎?真的假的我會分不出來嗎?」

  祁樹禮急速地說著,臉漲得通紅,我被他捏著動彈不得,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氣,突然我的嘴被堵住了,祁樹禮粗暴地吻住了我的唇,舌頭直達我的喉嚨,他像只貪婪的蟒蛇纏住我吮吸我的舌頭,我掙扎著,又踢又打,卻毫無退路,直至被他逼到了臥室的門外,他將我推進屋,然後將門帶上沖著樓下嚇傻了的小四吼:「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你要敢上前一步或是打電話我就叫人殺了你!」

  說完他又折轉身沖入我的臥室,我想用門抵住他,卻哪是他的對手,他一腳就把門踹開了,撲上前抓起我將我摔到床上,我哭著喊著,正在近乎絕望的時候,門口沖進來一個人,拉開他,對著他臉上就是一拳。

  祁樹禮被打倒在地,很快地爬起來,卻並沒有還手的意思,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忽然就冷靜了,很不屑地冷笑道:「耿墨池,你覺得你真是我的對手嗎?不要太囂張,我之所以對你有所保留是因為你不是一個健康的人,你遲早都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我犯不著對你大動干戈,但你別忘了,最後的贏家絕對不是你,你不可能贏得了我的!」

  「是嗎?你這麼肯定嗎?」耿墨池毫不相讓,「你真正的對手不是我,是考兒,你贏得了我贏得了她嗎?贏得了她的心嗎?你贏不了的,趁早死了這條心!」

  一句話鎮住了祁樹禮!

  他看看耿墨池,又看看我,眼中忽然流露出令人心碎的悲傷,「對,你說得很對,我真正的難題不是你,是她,沒錯,是她!」他這麼說著,點點頭,神情恍惚地看著驚恐如小鹿的我,「對不起……考兒,我太激動了,請原諒我的冒失,我不是故意的……」

  「請你馬上離開!」耿墨池護住我朝他吼。

  「我真的贏不了你嗎?」祁樹禮沒理他,目光柔軟得幾乎化成水,剛才的兇悍殘暴蕩然無存,他看著我輕聲問:「你的心真的那麼遙遠,讓我終其一生也得不到嗎?考兒,我是認真的,我並不想傷害你,但如果你真的要逼我……到時候別恨我就是,你會來求我的……」他很肯定地對我點點頭,又說了聲「真的很抱歉」就離開了房間。

  整晚耿墨池都靠在床頭抽煙,房間裡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我故意將床頭燈調得很暗,想讓他的心緒冷靜一些,但適得其反,昏黃的燈光籠罩著他的臉,更顯出他內心無際的悽惶。「也許他說得沒錯,我最終贏不了他……」耿墨池喃喃自語,顯然祁樹禮的話極大地刺激了他,「一個死人怎麼贏得了活人呢?我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我無助地看著這個謎一樣的男人,感覺他的情緒空前低落,好像正在穿越一個黑暗的隧道,聲音空茫得沒有一點力氣,「我這輩子真是過得亂七八糟……總是被人控制被人牽扯,先是安妮,後又是葉莎,現在又是你,跟安妮和葉莎糾纏的時候,我起碼還有自主的能力,說要離開就離開,說要結婚就結婚……原來以為安妮離開,我會活不下去,可我還是活下來了。後來又以為我不能失去葉莎,失去她我會寸步難行,會徹底終結我的藝術生命。可事實上我並沒因她的離世而停止腳步,我居然也可以自己寫曲子了,其實我一直就會寫,我只是把創作的壓力和艱辛全給了她而已……但我現在不理解的是,我居然不敢想像失去你後的情景,你既沒讓我很好地享受愛情又沒給我帶來創作的方向,我找不出什麼理由讓我如此地害怕離開你……」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盯著他,直覺他的內心又在起著微妙的變化,向著一個我所不懂的陰暗極端的世界過渡。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耿墨池很是懊喪,伸出手把煙灰輕輕彈在床頭的銀質煙灰缸裡,那煙灰缸是我從新疆帶回來的。

  「你是想說你是真的愛我?」我緊逼著問,「你能肯定嗎?」

  我將「肯定」兩個字說得很重。

  「事到如今你還懷疑這一點,可見我是多麼的失敗,我吃了這麼多苦頭居然沒法讓你相信我是愛你的……」耿墨池的臉色很難看。

  「可我是愛你的……」我哽咽著說。

  「我知道,在新疆的時候我就體會到了,」耿墨池長籲一口氣,臉色更灰暗了,「可是你的愛卻讓我……更加難過……」

  「為什麼會難過,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愛你,記住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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