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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她……當然也重要,但我們從未走入過彼此的內心,」耿墨池的目光游離在湖面,陷入沉思,「不能說我對她沒感情,但那僅僅是感情,而不是愛情,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在一起很平靜,從未吵過架,她是個溫順的女人,也很優雅高貴,什麼都順著我,從不在我面前表示她的意見。所以有時候我很煩她,說她太沒自己的見解,她也從不跟我頂嘴,我也就不好太要求她什麼……我一直很尊重她,卻從未把自己的心給她,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總是鬱鬱寡歡,老是吵著要回新西蘭,後來我工作越來越忙,她也就越來越鬱悶,直至得了抑鬱症,後來就出事了……」

  「這不能怪你,」我安慰他,「你們錯就錯在婚姻,你們不適合婚姻,因為你們沒有愛,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很可怕的……」說到這我突然打住,他們的婚姻沒有愛情,難道我的婚姻就有嗎?

  耿墨池沒有注意到我情緒的微妙變化,他也沒再說話,眼睛始終盯著湖面。這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天邊絢爛的晚霞將整個湖面染成了紅色,湖像著火了般,燃燒著狂熱的激情。那些水鳥也要歸巢了,撲騰著翅膀掠過湖面沖向漫天彩霞,湖邊的鳥鳴聲一時間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我站起身,忽然說:「這湖應該有個名字的,你說對不對?」

  「那你就給它起個名字好了。」耿墨池看著我說。他的樣子好迷人,風吹動著他的頭髮,輪廓分明的臉襯在落日的餘暉中顯出莫名的性感,我的心一動,走上前捧著他的臉說:「我有個名字,你看怎麼樣?」

  「說來聽聽。」他也就勢抱住我的腰,將臉貼在我的胸前。

  「就叫瑪瑙湖。」

  「瑪瑙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他很不老實地把手伸進我的衣內,心不在焉地問。

  「我上中學的時候看過席慕容的一部詩集,裡面就有一首詩叫《漂泊的湖》,寫的正是一個叫瑪瑙湖的地方,很美,我一直記得。」我忽然感到一陣涼意,他竟然把我的上衣掀起來了,一邊親吻我的乳房一邊把手伸到我背後撫摸,我呼吸急促起來,繼續問:「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麼樣?」

  「可以,你取什麼名字都可以,」他含混不清地跟我說,「不過我覺得最好就叫鴛鴦湖,通俗易懂又形象……」

  「討厭!」我笑駡,大口地呼著氣,他將我一把摟住放倒在湖邊的草地上,狂熱地親吻我,引誘我,肆無忌憚地撩起我的情欲,但我還是有些抵制,低語道:「別,別人會看見的。」

  「看見就看見,就當是欣賞人文景觀好了。」他不管我,將我放倒在草地上,粗聲粗氣地說:「我早就想要你了……實在忍不住了……」說著就解開了我厚厚的毛衣。

  天好藍啊,我的手抓著湖邊的草,感覺全身發麻,體內的震動一陣高過一陣,此時此刻,天地萬物也抵不上與他合二為一的感動,幸福的眩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一切靜止後,天色漸暗,湖邊的鳥兒也都所剩無幾,耿墨池拉我回去。我卻還是依依不捨,他就說:「明天再來嘛,相機的電用完了。」我點頭,卻又心頭一動,掏出手帕,在湖邊捧了把泥土用手帕包好。他問我這是幹什麼,我說我要把我的前生帶走,我丟了前生已經很久,我不能再讓她流落天際了。

  耿墨池面露驚訝,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一瞬間的閃爍不定。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路上就再也沒說一句話。

  我忽然被一種完全陌生的情緒籠罩著,這情緒不是來自我本身,而是來自身邊的耿墨池。我感覺他內心起了某種變化,很微妙,就像之前看過的喀納斯的湖面,一會兒色彩明朗,一會兒顏色深沉,一會兒清澈見底,一會兒深不見底,他的心總是這麼變幻莫測,比天池平靜,比喀納斯湖激動,比塞那木湖狹隘,比天鵝湖憂鬱……

  很奇怪,離開湖邊後,我們返程的方向突然明朗起來,草色也漸漸泛黃,氣溫驟降,眼前又恢復了寒風蕭瑟,黃草漫天的蒼涼景象。

  「真是見鬼了。」耿墨池覺得匪夷所思。

  終於在晚上回到烏市的銀都酒店,我們跟當地人談起了那個湖,他們一臉迷惑,都說他們在本地住了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那樣一個湖,連聽都沒聽說過。我不信,跟他們爭論,一遍遍地描述那個湖的樣子,他們還是堅持說沒見過,還說已入冬,新疆的草原不可能是綠色的,水鳥也早已南遷,更不可能有鳥兒歡騰水面的場景出現。後來我們又問了好幾個導遊,他們也都說沒見過,我說是不是你們沒去過漏掉了那個地方呢。他們大笑,說他們天天在這地兒打轉,別說是個湖,就是個耗子洞都漏不掉。我還是不信,耿墨池就說明天再去一趟那湖,照幾張照片就是了,有了照片他們不信也得信。我只得作罷,但夜裡睡覺卻很不踏實,滿腦子都是那個湖。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催耿墨池上路,我們開著那輛吉普車又是一路飛奔,但奇怪的是,無論我們如何憑著記憶去尋找,都沒有再見到那個湖,我的心懸了起來,難道昨日所見只是幻覺,怎麼可能是幻覺呢?我不甘心,又接著找,可找來找去都在原地打轉,耿墨池就說不能再這麼找下去了,再這麼找汽油耗完了就麻煩了。我哭了起來,說怎麼可能沒有那個湖呢,大白天的我不可能是在做夢。耿墨池擁住我,歎道,佛書上說,凡事都講個緣,不僅是人跟人,人跟事物也是一樣的,有緣就能見到,緣若盡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見不到。我無語,我不信什麼佛不佛的,但我真的很傷心,回來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哭,真有一種遺棄了親人的剜痛。

  老鄧知道了我們的奇遇後,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但他相信我們所見,因為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遊客遇到過,他還說能見到這個湖是有福之人,是吉祥的徵兆,一般人是見不到的呢。

  我和耿墨池半信半疑,心裡卻在想,我們真的是有福之人嗎?

  兩天后,我們返程回長沙,趴在飛機的窗戶上,我還在尋找那個湖,期望能在高空見到那個湖,可飛機下面是厚厚的雲層,什麼也看不到。我徹底絕望了,好半天沒說一句話,心裡開始有點信耿墨池講的佛的說法,有緣就能見到,緣盡就一切枉然。耿墨池握住我的手,頭枕著靠背閉目養神,卻又似在開導我說:「緣分是稍縱即逝的東西,擁有的時候一定要珍惜,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的前世就是那個湖,」我沒理會他,喃喃自語道,「我一定是在等著誰,用一湖的淚水從前世等到了今生,如果仍然等不到,來世我必還在等,我的來世還是一個湖……」

  從新疆回到家我就病倒了,好幾天沒上班,可能是一路勞累所致。耿墨池頭兩天一直在陪我,後來說他的一個什麼親戚從國外回來看他了,他得接待,此後就再也沒見到他。電話倒是打過來兩個,卻也只說幾句話就匆匆收線。我並沒想太多,太疲憊了,想好好休息。

  那天躺在床上,水晶珠簾在我耳畔唱著清脆的歌,我透過珠簾望出去,露臺上的白玫瑰開得甚是燦爛,花香陣陣,可惜無人欣賞,露臺下面就是湖水,確切地說是個池塘,可我仍堅持叫它湖,從一開始我就固執地認為那就是個湖。秋意是越來越濃了,那些水草都已泛黃,在風中憂傷地翻飛,湖面也落滿黃葉,湖對面的在水一方已好幾天沒亮過燈了,更聽不到熟悉的鋼琴聲。他的露臺顯然也是好幾天沒人打掃,上面鋪滿厚厚一層黃葉。他去哪了呢,我忽然很想他,要小四過去看看他回來沒有。小四一天裡跑了好幾趟,每次回來都沖我搖頭。

  直到晚上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樓下小四在驚喜地喊,我一躍而起,連鞋都沒穿就跑出臥室沖到樓梯口,正欲飛奔下樓,見到的卻是另一張臉——

  「你好啊,考兒,很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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