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你懷孕了。」

  祁樹禮當晚就派人趕去英國,得知安妮跟陳錦森結婚的用意後,這個男人恐慌到極點,認識他這麼多年,我從未見他如此慌過。但是要找到他們的人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祁樹禮憂心似焚,天天打電話詢問,但好像進展不大。我出院後,還是跟耿墨池住在在水一方,我們也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同時也在收拾東西準備去美國做手術,可是因為安妮的事,每一個人都心神不寧。

  而這個冬天也好似從未有過的寒冷,又下雪了。

  晚上我坐在在水一方的落地窗邊,窗外有輕微的風聲,零星的雪花撲在玻璃上,瞬間融成小小的水珠。一顆顆地從玻璃上淌下,仿佛是眼淚,劃下無數的淚痕。

  客廳的壁爐裡生著火,屋子裡暖意融融。

  祁樹禮和耿墨池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氣氛很僵。

  起因是我堅持要陪耿墨池去美國做手術。祁樹禮不答應,怎麼說,他都不答應。他說:「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腹中的孩子無恙,就已經是奇跡了,又這麼遠折騰到美國去,萬一再有點什麼差池,我死都來不及。」

  耿墨池也不贊成我去,態度好像更堅決:「你跑去幹什麼呢,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讓人惦記你,何苦讓我帶著牽掛進手術室?」

  我咬著嘴唇,片刻,終於逼出一句:「如果你們不讓我去,我就不生下這個孩子,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考兒!」

  「考兒!」

  兩個男人都瞪著我,沖我吼。

  我也瞪著他們,毫不妥協。

  最後,祁樹禮氣餒地跌坐到沙發上:「我們真是前輩子欠了她的!」

  他回自己的屋子後,我扶耿墨池到樓上臥室就寢。他現在非常虛弱,走路都要人攙扶,整個人只剩個骨頭架子了。他靠到床頭,微笑著對我說:「真是很想看看孩子生出來的樣子,雖然不是我的,不過,終究是新生命,不由得讓人憧憬。」

  「你會看到的。」我將他晚上該吃的藥清出來,放到床頭。

  「但願吧。」他伸手拉我坐在床邊,感覺他的手從未如此溫和,給了我一種莫名的鎮定和慰藉,我滿心的浮躁都沉澱下來,漸漸變得從容安詳。我說:「真沒想到這個時候我會有孩子。」

  「這是上天的恩賜,你要珍惜。」

  我「嗯」了聲,卻又說,「其實……我更希望這個孩子是你的。」

  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倒不希望是。」

  「為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自幼喪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承受這樣的痛苦,哪怕是跟你生的孩子……這是我的真心話,跟米蘭我不是這麼說的,我跟她說如果是你生的孩子我就接受,其實那只是為了刺激她,讓她放棄給我生孩子的念頭。」

  「可我們這次去美國是要做手術的,還有希望的,不是嗎?」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靠在了床頭。

  我埋下頭,自顧哭泣,「真後悔,如果當年沒有做掉那個孩子,我們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很多事情總是一步錯就步步錯。就像安妮說的,如果當年她接受你的感情,或許後來的很多悲劇就不會發生,葉莎也不會死……」

  「別說了!」他打斷我,睜開眼睛,長長的歎口氣,「人生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我們都忽略了命運的無所不能,掙扎了這麼多年,我們還是沒能掙脫命運的圈套。比如安妮,就是命運設下的一個圈套,她帶給我們災難,我們也將她推向災難,陳錦森,就是她的災難……」

  我連忙說:「不會有事的,Frank神通廣大,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她,將她帶回來。」

  他點頭,「但願吧,如果她有什麼事,我真不知道怎麼跟泉下的母親交代。」怔了怔,忽然又說,「其實……現在想來,她才是替代,從懂事開始,除了母親,她是離我最近的女人,我對愛情最初的狂想都自然地寄託在她身上,得不到,才更愛,以為是真的愛,直到此刻才明白,我愛的不是她,而是我寄託在她身上的愛情的全部幻想,而你……是實現我愛情幻想的載體,我愛的是具體的你。」

  我「嗯」了聲,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肩。我不由自主地被他緊緊拽向前來,不等我反應,他已經吻上我的唇。鹹鹹的淚夾雜在唇齒間,有如微風一樣溫柔的輕觸,像是燃起的花蕾,一朵朵綻放開來……往事盛開在記憶裡,一幕幕地閃過。那些依稀的往事,繽紛零落,唯有我的臉龐,貼在他的胸口,緊緊的,從裡面迸發出他熱烈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一聲比一聲更急促。多好啊,這感覺!我的長髮糾纏在他的指間,我們的唇熱烈纏綿,無數的雪花在窗外輕盈地墜落,見證著這一切。

  但我們不可能有進一步的親近,很快他就睡了,睡得很平靜。我無法入睡,繼續打點行裝。祁樹禮說了,兩天后我們就要乘專機飛往美國。一直收拾到淩晨,我很疲倦,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忽然發覺頂層閣樓門上的鎖是開著的,以往那扇門都上著鎖,我出入在水一方這麼久,從來沒見有誰進去過。

  一種強烈的潛意識告訴我,這裡一定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就像電影、電視劇裡經常放的那樣,主人公的很多秘密都是在這種狹隘的角落裡被發現的。

  吱呀一聲,我推開那扇門。

  抖抖地摸到開關,只有一個昏暗的小燈泡亮著。

  裡面很亂,堆了很多閒置不用的物件家什。這房子幾易其主,應該都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也應該有耿墨池的東西。可能長時間無人打掃,傢俱上落滿塵埃。

  我的心怦怦亂跳。仔細地翻找著,當抽開一個最裡邊的書桌抽屜時,一本包裝精美的日記本映入我的眼簾。我拿過那本日記,翻開第一頁就知道是誰寫的,葉莎!

  我跌坐在地板上,捧著日記本,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這個神秘的女人自從跟祁樹傑雙雙自殺後,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得一乾二淨了,當年我費盡心機也沒找到她的任何蛛絲馬跡,一方面是這個女人生前為人低調,極少有朋友跟她有往來,即使有我也不認識;二是耿墨池極少跟我提起他的這個亡妻,即使有時候說漏了嘴也是點到即止,絕不多說一個字。長久以來,葉莎之死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謎團,想解開,卻又無能為力。但這世上畢竟沒有永遠的秘密,什麼都是水到渠成,強求不來的,現在我看到了她的日記,不正說明如此嗎?

  葉莎是個外表冷漠,內心世界極其細膩敏感的人,從她的日記就可看得出,她很在乎別人對她的印象和看法,尤其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比如耿墨池。整本日記大部分都是記錄著她的丈夫,從少女時代的暗戀,到成年後嫁給他,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出她對這個男人的癡迷不悟,甘願為他耗費最美好的青春,哪怕明知道對方並不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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