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她是個很用心的女人,日記中不止一次地寫到她對丈夫的不滿:「今天我用了新買的香水,味道很淡,回味卻很悠遠,是他喜歡的類型,洗完澡我在臥室裡噴了點,希望他能感覺得到。誰知他一進臥室就歪在床頭看書,看累了就直接關燈睡覺,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睡到他身邊用身體緊挨著他,希望他至少可以感覺到我身上的味道,可是他一把推開我,說了句『累了,睡吧』就不再理我……這就是我愛的男人?我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他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還有一則日記也寫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灰心,算了,算了,沒希望了,他是真的把我當空氣,無視我的存在,卻又依賴我,因為離開我的創作,他的演奏就毫無味道。但他總在我表現灰心的時候跑過來安慰,送點花,或香水,每次都這樣,毫無新意,我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難道只是他音樂上的一個搭檔?難道他不知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需要的不是那麼一束花或一瓶香水,我需要的是他的愛,他的愛!可是有什麼辦法,他總說離不開我,昨天我下定決心要回法國,他竟抱著我死活不放手,求我不要走,那麼的無助,讓我怎麼也狠不下心……」

  我吃驚得張大嘴巴,在我的猜測裡耿墨池跟葉莎的婚姻就算不幸福,也應該算完美的,典型的才子佳人,又志同道合,可是沒想到他們的婚姻竟是如此不堪,米蘭在日記裡歷數耿墨池對她的種種冷漠,甚至懷疑他這樣一個男人還有沒有愛。

  「他有愛嗎?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嗎?除了音樂上的結合,我創作,他演奏,除此之外難道我們就不能有點其他的默契?安妮究竟哪點比我強,她都不知道跟過多少男人了,可他的心裡卻一直放不下她,難道我始終贏不了那個瘋丫頭?我知道問題的癥結並不在安妮,而是在他固執的情感依戀,他有戀母情結,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後來又愛上自己的妹妹,但我知道這也不是正常的男女間的愛戀,母親和妹妹是距離他最近的女性,他對這兩個女人的迷戀阻隔了他對其他女性的關注,有時候我想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正常的情感需要,也許他一輩子也沒有一次真正的愛情,這是他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

  看到這裡,我忽然想,如果葉莎現在還活著,她肯定後悔自己過早的斷言,耿墨池當然會有正常的愛情,只是緣分未到而已。就如葉莎跟祁樹傑的相識,就是一種緣分,從日記中得知,他們是在看心理醫生時認識的,兩個病人,病症相同,自然就有了共同的語言,這一點是我沒料到的,我從不知道祁樹傑還看過心理醫生,而且一直都在看,看的還是同一個醫生。葉莎說,那個醫生姓林,是個男的,在長沙很有名,她也是在耿墨池的安排下去見這個醫生的,也許耿墨池做夢也沒想到,他很偶然的一次安排卻徹底毀了他的婚姻,也徹底失去了妻子——他賴以生存的空氣……

  「他是個很有趣的男人,說話總是那麼幽默,跟他在一起感覺很輕鬆……」葉莎在日記中給予祁樹傑很高的評價,對他的欣賞與日俱增,後來竟稱讚他是「真正的男人」。可能那時候他們已經越軌,兩人經常偷偷幽會,地點多在距長沙不遠的湘北,在日記中葉莎還透露了我不曾知道的祁樹傑的內心世界,讓我震驚得連呼吸都要停止!

  「原來他心裡也愛著別的女人,那女人竟也是他兒時的妹妹,怎麼會這麼巧?耿墨池也是愛著他的妹妹啊!所以今天阿傑跟我講這件事的時候,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問他愛不愛自己的妻子,他說也愛,但感覺不一樣,他對妻子更多的是一種愛的轉移,但年少的那個妹妹對他而言卻是整個的精神世界,多少年來他都沒法從這種固執的情感迷失中解脫出來。而表面上他又要維持他正常的婚姻,無微不至地照顧妻子,所以為了保持心理平衡他不得不借助于心理醫生的安慰,到現在光靠看心理醫生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他說心靈的負荷越來越大,還說從未感覺過這麼累,很累,很累,有種想徹底解脫的欲望,我說我也是這樣,我也想解脫,我們怎麼這麼相似啊,這緣分也太奇妙了吧……」

  我拿著日記的手開始發抖。

  四年婚姻。

  他何時表現出不正常?

  即使在他生命最後的那些日子,他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卻沒想到在他「正常」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段畸形的愛戀。他為什麼就不能對自己的妻子講呢?如果講了,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對於最後的悲劇,葉莎從一開始就有很不好的預言,她在日記中多次形容她跟祁樹傑的關係很危險。

  「我覺得這個男人比我想像中的複雜,複雜得有點變態,而奇怪的是,我竟離不開他,每跟他見一次面,我都感到他內心的鬥爭在升級。我也知道這樣長久下去不是個辦法,墨池遲早會發現的,到時候我肯定會失去他,以他的個性絕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紅杏出牆……而我失去耿墨池卻並不代表我能得到祁樹傑,他早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不會跟我有結果,我們只是彼此需要彼此安慰。昨天我跟他見面的時候又提到了這個問題,我說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很奇怪,他也說他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卻感覺很不好……」

  其實葉莎已經預感到她跟祁樹傑的關係走到了盡頭,她在後來的日記中,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寫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說她老是失眠,閉上眼睛是耿墨池,睜開眼睛是祁樹傑,這兩個男人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人間不像人間,地獄不像地獄……這個時候她流露出來的更多的是對耿墨池的怨恨,說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忙工作忙演出,根本不理會妻子已經快崩潰的神經。

  「我會讓他後悔的,他一定會後悔的,他怎麼能夠這樣對我呢?明明我已經告訴他結婚紀念日的日期,可是他偏偏還是忘了,最後只打了個道歉電話,說生日的時候再補償,還假惺惺地問我生日想要什麼禮物。他的生日緊挨在我的生日後面,我反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說什麼禮物都可以。真的什麼都可以嗎?我是這麼問他的,他說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送他什麼禮物可以讓他刻骨銘心呢?可以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痛悔一生呢?昨天我問阿傑,最貴重的禮物是什麼,他告訴我說是生命……難道這就是我要給他的禮物?他收到我的禮物後會醒悟嗎?」

  這是葉莎的最後一篇日記,之後她就出事了,她的人生如同日記後面空著的白紙,永遠的成了空白。我讀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我不再恨葉莎了,這個可憐的女人無疑是這場情感劫難中的犧牲品,包括祁樹傑,也是把自己整個的犧牲了,也許葉莎不知道,她的情人祁樹傑和丈夫耿墨池心裡一直愛的那個妹妹竟是同一個人!

  這就是命運的殘酷所在。

  包括後來我跟耿墨池的相識和相愛,祁樹禮的出現,以及期間發生的一切恩怨。

  其實都是命運的安排。

  誰都逃不掉的劫難啊,最後誰能在這場劫難中倖存下來,誰會知道呢?

  「考兒,你想要什麼新年禮物?」

  在飛往美國的飛機上,祁樹禮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當時我還沉浸在日記帶給我的巨大悲痛中沒有解脫出來,猛一聽到「禮物」兩個字,著實受驚不小,一下就想到了葉莎送給耿墨池最後的也是最昂貴的禮物——生命!

  我驚恐萬分地望著祁樹禮,連連搖頭:「我不需要什麼禮物,我什麼都不需要,你別送我禮物,千萬別送……」

  「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祁樹禮吃驚地掃視著我,擔憂地摸了摸我的額頭,「沒事吧,剛才還好好的啊,我送你禮物又不是送你炸彈,幹嗎這麼緊張?」

  「我寧肯你送我炸彈。」

  「傻瓜!」祁樹禮愛憐地刮了一下我的鼻頭,這是他慣用的表示親近的動作,「我怎麼會送你炸彈呢?我頂多把心給你……」

  西雅圖,我回來了

  迷人的港灣。

  沉靜的瑞尼爾雪山。

  碧藍如洗的天空。

  華盛頓湖邊漫天的櫻花雨。

  滿街彌漫著的濃郁的咖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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