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秋色連波 | 上頁 下頁
一八


  「愛情……」阮丘雄轉動著高腳杯,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像是自語,「是我們這種人最奢侈的東西,沒那麼容易得到的。」說著忽然又抬起頭,想了想,「不過今晚見到一個女孩子,倒是蠻有感覺,我一下就被擊倒了。」

  「是嗎?」樊疏桐表現出了幾分興趣。

  阮丘雄笑著點點頭,把目光投向旁邊失魂落魄被唐三他們圍著灌酒的林染秋,眼中煥發出異樣的神采:「所以聽到我外甥失戀的消息,我真是很高興,我已經看到丘比特朝我舉著箭了,今晚我會失眠。」說著向樊疏桐舉起酒杯,「來,為愛情乾杯!」

  如果,如果樊疏桐當時多問一句,那女孩是什麼樣的,叫什麼名字,也許後來的很多事情都會改變。可是他沒有問,他素來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習慣,而且他心裡也有事,喝了幾杯酒後就回酒店了,因為傍晚的時候他接到連波的電話,說要來趟北京,一早的班機,他得去接機。算算兄弟倆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平常電話也打得少,一聽說連波要來北京,樊疏桐很興奮,回酒店勉強睡了兩三個鐘頭天已經大亮,他不要阿斌開車,親自駕車直奔機場。

  雖然嚴重睡眠不足,但樊疏桐覺得大腦皮層一直處於高度亢奮狀態,非常湊巧的是,剛接了連波出來,在停車場居然碰見了昨晚失戀大醉的林染秋,估計還沒醒酒,走路都在搖晃。「喲,你這樣還敢開車出來啊?」雖然是剛認識,樊疏桐還是認出了林染秋,瞅著他樂。

  林染秋正準備開車門,見到樊疏桐,也認出來了:「喲,這麼巧,你怎麼在這?接人還是送人?」

  「我接人。」樊疏桐因為見到連波心情大好,指了指旁邊靦腆的秀才,「這是我弟弟連波,剛接到的。你呢?」

  林染秋神智倒像是清醒的,就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眼底佈滿血絲,也難怪,昨晚大家鬧到淩晨五點散場,他都不知道怎麼摸回家的。他很熱情地跟連波握手,「幸會,我跟疏桐才認識,沒想到又多了一個朋友。」一邊又跟樊疏桐說,「我是送人,一大早就爬起來了,送個朋友去G省……」

  「G省?」連波很意外,終於搭話了,「我就是從G省那邊過來的呢。」

  「哦喲,那真是巧。」

  「是啊,很巧。」

  ……

  樊疏桐接到連波,直接將他安排住進他下榻的酒店,兄弟倆太久沒見面,有很多話要說,樊疏桐執意要跟他睡一個房間,反正豪華套間有兩間臥室。

  安頓完後,樊疏桐帶連波到酒店二樓餐廳喝早茶。

  作為接待外賓的國際大酒店,餐廳自然是鋪天蓋地的華麗,這讓從偏僻的邊陲小鎮過來的連波很不適應,大氣不敢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樊疏桐一邊點餐一邊打量畏畏縮縮的連波,心裡很不好受,默默歎著氣。

  連波還是老樣子,就是黑了些,估計跟海邊的紫外線有關係,他穿著非常樸素,半舊的一件咖啡色夾克配襯衣,牛仔褲洗得發白,腳上居然穿了雙千層底的黑布鞋,樊疏桐不服他都不行了。樊疏桐注意到他的領口和袖口都磨得毛毛的,卻還是乾乾淨淨。這倒是符合這位秀才一貫的作風,樸素整潔,清清爽爽,即便是跟一身名牌的樊疏桐比起來寒酸得不像樣子,但看上去還是很舒服,標準的教師模樣。

  在樊疏桐的感覺裡,連波一直就是個清教徒形象,不食人間煙火,清心寡欲,他顯然跟這喧囂浮華燈紅酒綠的現實世界格格不入。所以,連波的眼眸還是清澈明亮,不含一點雜質,乾淨得讓人自慚形穢,比如樊疏桐自己。

  一個人,活在這亂糟糟的世上,何以讓自己保持得如此乾淨。

  樊疏桐覺得連波是個謎。

  他自己就沒辦法了,十八歲就學會了跟女人上床,吃喝玩樂無所不為,什麼齷齪的人齷齪的事他都見過,甚至還幹過。現在他每天早晚要洗兩個澡,對飲食起居的潔淨要求苛刻得有些變態,而且是越來越變態,早上就因為發現枕頭上有兩根頭髮絲,他把做清潔的服務生罵得要跳樓,可是有什麼用,他還是覺得自己污濁不堪,他總是能從自己身上聞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從靈魂到心,整個的腐朽了。

  而且最讓他不可理喻的是,連波還是處子身,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見到陌生女性還會臉紅,就像剛才,女侍應生過來給他沏茶時,他緊張得說話都磕巴。樊疏桐在旁邊看著直搖頭,真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男人,即便不找女人,想也應該想吧,不然怎麼能算男人?每次跟寇海說到這事,樊疏桐就憂心不已,其實他很清楚,連波不接觸女人不是因為他真的不想女人,而是他心裡沒辦法裝下別人,就跟樊疏桐的潔癖一樣,連波是根深蒂固的完美主義者,他容忍不了愛和性的分離。

  「有時候我都想幫他去睡女人,看著就急,都這麼大的人了。」樊疏桐有一次跟寇海談到連波,口不擇言。

  寇海當時笑得快背過去,擠兌他:「你啊你,你就是睡一百個女人也代替不了連波啊,你睡的還是你睡的,算不到連波的頭上去。」

  「所以我才著急!」

  黑皮出了個餿主意:「不如下點藥把連波辦了。」

  樊疏桐當時撲過去就要掐死他。

  這會兒,樊疏桐看著窘迫的連波,頗有點恨鐵不成鋼,連個姿色平庸得扔人堆裡就認不出來的女侍應都讓他臉紅,真不知道他將來怎麼找媳婦,樊疏桐連連歎氣:「我說秀才啊,你真打算一輩子不結婚不找女人?」

  連波很斯文地一笑:「你不也沒結婚嘛。」

  「我是玩厭了不想結婚,而且也不想拖累別人。」樊疏桐夾起一塊點心放盤中,指了指頭。

  「還是痛嗎?」

  「是啊,早晚會痛死過去的。」

  「一般什麼時候痛呢?」

  連波以為找到了話題,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真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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