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長夢留痕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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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長風反問他:「你說呢?」 「你——」韋明倫當下明白,這回又上了他的當了,如果不是舒曼還在屋內,他恨不得揍他一拳,「Sam,如果你還有點人性,就請馬上住手!我知道林然的去世對你的打擊很大,可是舒曼也是受害者,就為著她那麼愛林然,你也不應該對她下手吧?如果林然泉下有知,肯定不會原諒你的!再說你不能把我拉下水,你自己怎麼無恥都可以,不能賠上我的名譽!」 杜長風彈彈煙灰,冷笑著說:「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就不要說什麼名譽了,你現在可以退出,我不攔你。反正我也不想繼續演出,是你非得要我露面的,你知道我扮久了鬼,不適合出現在陽光下……」 「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囉?」韋明倫眼睛都氣紅了。杜長風居然還拍拍他的肩膀:「達爾文,你跟我在一起也十幾年了,你很瞭解我,可是你未必懂我。這世上,沒人真正懂我……」 韋明倫說:「這是因為你總是把別人隔絕在你的世界之外。」 「你以為我願意?如果你有我這樣的經歷,你會坦然地面對這陌生的人群嗎?被自己的父親送進瘋人院,這世上我還能相信誰?」杜長風眼中寒光凜冽,聲音沙啞沉重,「如果可以做人,誰願意做禽獸?我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被人逼的,而且是我最親的人!我要做什麼,我不做什麼,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達爾文,如果你覺得我利用了你,或者拖累了你,你現在就可以走,經濟上我會給你補償……」 韋明倫顯然深受刺激,難以置信地看著相交多年的老友:「你果然是禽獸,這些年我對你的付出,從來沒想過要你補償什麼,我是把你當朋友當兄弟,真心地想幫你,你竟然就是這麼看我的?」 「那你就不要管我怎麼對她,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 「你,你以為我願意管?」 「那就OK。」杜長風別過臉,望向客廳裡的舒曼。繼而又深深歎了口氣,不知道他嘆息的是什麼。原以為會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卻不料她太弱,弱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扭斷她的脖子,於是戲還沒開場,就得落幕。 「就她目前這個狀況,活不過兩年。」這是那天醫生的告誡。聽到這話,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收留她和她的琴,心軟嗎?決不是。 他只是想看看這只外表強悍的小母雞最後會掙扎到什麼境地才死去,他天性殘忍,小時候和林然掏鳥窩,林然總是對連毛都沒長全的小鳥憐愛有加,捧在手心呵護。而他一不做二不休,當即對小鳥開膛破肚,用從家裡偷來的鐵絲串好,撒上鹽花,就著火烤著吃。林然和弟弟林希發現後驚叫,可是他卻自在地享受著絕無僅有的美味。所以林然後來一直說他有「獸性」,他也默認。與生俱來的硬心腸,沒辦法的事情。 即便是眼前這個女人,曾讓他牽腸掛肚十餘年,仍不可能讓他軟下心。他恨她,不僅僅是因為林然,更是十餘年的精神桎梏不得解脫。他一定要解脫!既然不能如預想中的那樣盡情折磨她,那就看著她死去吧,就比如兒時看著無辜的小鳥在他的刀片下掙扎嘶叫一樣,那種快感,跟其美味一樣絕無僅有。 他不會為這個女人的死掉一滴眼淚。 哪怕眨一下眼睛也不可能。 他敢保證。 「好吧,我參加演出。」舒曼最終妥協,很驕傲,即使是妥協,也高昂著頭,「但我會儘快找到地方住,然後我會搬走,演出結束後,我的演出費抵我的房租吧。」 好精明的女人! 她不想自己欠他什麼。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她欠他的一生都不足以償還。 「你決定了?」杜長風眉頭不覺微微向上挑起,深邃的眼眸中看不清稍縱即逝的是何種神情,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留下來?」 「……是的。」她點頭。正如他說的,她沒有選擇。 她的目光落在客廳的那架琴上,神情恍惚。她消瘦得厲害,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脆弱得仿佛一捏就會碎掉。可是這麼瘦弱的臉龐,卻有一雙令人炫目的眼睛,就像是兩把閃著寒光的利刃,帶著淩厲悽楚的哀絕,仿佛想把自己的靈魂鑿到鋼琴裡去。她的頭髮淩亂地粘在臉頰上,小巧的下頜,有著柔美姣好到不可思議的弧線。那麼動人。 「早晚,我會死在這架琴上。」她說。 他笑著回答:「好啊,我會看著你死的。」 很多年前,林維曾經跟林仕延建議過:「要不把奇奇放出來吧,年紀輕輕關在那裡,不是長久之計啊……」 林仕延當即質疑:「你該知道後果吧,如果放出來,你我都要進牢房,你是律師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林維當時只長長地歎氣:「良心,良心啊……」 十七年過去,林維終於知道,良心的譴責並不能抹殺種下的惡果,當葉冠語氣定神閑地坐到他面前,對他露出從容的微笑時,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終於是討債來了!十七年來,林家每個人都在惶恐不安中度日,揣測這個年輕人什麼時候會上門,什麼時候出手,用什麼樣的手段,把林家整到什麼地步,每個人都在想,又都害怕去想,一想就夜不成寐。 其實葉冠語兩年前就回國,一直住在桐城。兩年來他並沒有什麼大的動靜,只專注於擴張自己的事業,鮮有露面。但他愈靜,就預示著愈不平常,林維幾次在公共場所碰到葉冠語,他居然還笑著跟林維打招呼,好像壓根就忘了當年是林維替杜長風做的無罪辯護。 這正是葉冠語的厲害之處!林仕延為此心神不寧,惶惶不可終日,他無奈地跟林維說:「我們都低估了這小子,他居然懂得心理戰術,知道在開戰前先在心理上拖垮我們,我根本預料不到他會什麼時候撲過來咬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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