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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田君培厭倦地說:「我的生活是我的事,如果你還希望我們繼續做朋友,恐怕就得謹記,給彼此保留一點尊重跟隱私。」

  「她差不多成了公眾人物,恭喜你,說不定你也會因為這件事上報紙,到那時你再談隱私吧。」

  「夠了,鄭小姐,再見。」

  田君培努力平復情緒後。再打任苒的電話。她說:「我看時間不早,已經做了飯,你在飛機上一定也沒有吃好,上來一起吃吧。」

  他不止一次送她到樓下,還是頭一次上來,按了門鈴後,任苒馬上開門,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我去炒一個青菜就好。」

  他坐下,打量四周,任苒租住的是一個面積不算大的一居室,裝修沒有任何特點,但收拾得十分整潔。

  眼前這間房兼著客廳、餐廳與書房,左邊擺著一張小小的玻璃餐桌,上面除了放著筆記型電腦,還放了一隻水晶花瓶,裡面滿滿地插著一大把紅黃夾雜的康乃馨。客廳的陳設也很簡單,但茶几下鋪了一塊灰藍色的地毯,有些陳舊的沙發上面搭了一塊精緻的米白色帶流蘇的答巾,擺著兩隻繡了鮮豔向日葵圖案的抱枕,增加了不少居家氣氛。

  茶几上放著一本舊書,正是他曾在T市公安局在任苒包裡看到過的《遠離塵囂》。

  不遠處廚房飄來一陣香氣,他下意識地拿起這本借自Z市圖書館的小說,撫摸著陳舊的封面,突然想到,任苒隨身帶著簡單的行李和一本舊書,告別昔日的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安下家來,需要下的決心和付出的勇氣也許比旁人能想像的要大得多。

  這樣一想,他突然平靜了很多。

  「這書是我媽媽臨終前看的,我沒有還回圖書館,一直帶在身邊。」任苒從廚房出來,將餐桌上的筆記型電腦移到茶几上,「君培,過來吃吧。」

  她準備的晚餐很簡單,一碗排骨海帶湯,清湯冒著嫋嫋熱氣,海帶切成細絲,上面撒了一點兒蔥花,看著十分誘人,一盤番茄炒雞蛋,一盤青椒牛肉絲,一盤清炒口蘑小白菜。她盛上兩碗米飯,田君培跟上次喝雞湯一樣,吃得乾乾淨淨。

  「你看著不像是會做菜會料理家務的女孩子,實在是沒想到。」

  她莞爾,「都是逼出來的。先是在國外留學,後來又一個人在北京生活,不做就沒得吃啊。」

  再坐到沙發上時,田君培發現,他很難再有正襟危坐質問的意念了。但任苒已經沏好了兩杯茶放到茶几上,神情鄭重,顯然準備認真解釋。

  「我是前些日子知道我名下的那些股票。在此之前,我甚至沒有去辦過股東代碼卡。」田君培驀地想了起來,「那天你去所裡,是想跟我講這件事嗎?」

  任苒點點頭,「是啊,不過看你太忙,我想還是先自己弄清禁了再說。對不起,君培,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什麼。」

  田君培心底一松,握住她的手,柔聲問:「現在弄清了沒有,是不是有人違規使用你的身份證辦理帳號進行內部交易?」

  任苒迅疑一下,「注入資金買進ST股票的人是陳華,他是億鑫集團董事長,他下屬的證券投資部門一直在分析研究,投資ST股票。他用我的帳號買入,應該不算想建老鼠倉違法套利。」

  田君培認真思索著,他這幾年都潛心處理各種非訴業務,自然也對資本證券市場的運作有一定瞭解,可仍然覺得陳華這樣的舉動有些匪夷所思。

  「他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你的名義進行數額巨大,足以引起證券分析人士和媒體注意的交易,如果不是為了獲利,總得有一個目的吧。」

  「你在T市也看到了,我不想再見到他,他這麼做,只是……想逼我露面。」

  如此大動干戈的方式,讓田君培一下怔住。

  「如果你能證明帳戶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設立並進行操作,那麼可以先借助媒體做一個澄清,然後再採取必要的法律行動。」

  任苒搖搖頭,「君培,那些股票不屬於我,我肯定不會要。但我不打算專門去找記者做澄清。」

  「這樣人們會對你有很多不必要的猜測。」

  「除非交易違法,招來證監部門調查,那我會實話實說。現在我已經辭了工作,也不準備接受任何採訪,報紙做什麼報導,別人怎麼想,我並不在乎,有些事只要不理會就自然會淡下去。」

  田君培心底一沉馬上得出了結論,「你不願意因為你的澄清引來針對億鑫的調查,對嗎?」

  任苒沒有否認,「君培,有一些事,我必須對你說清楚。陳華是我的初戀,我十八歲那年愛上他,十九歲時我們分開。我出國念書,接下來過了好幾年我們才再見面,也只是見面罷了。前年我出了一次車禍,差點送命,他一直在照顧我,不過,我跟他……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在田君培看來,在十八、九歲那樣的不成孰時期,所謂愛情不過是感情和欲望的本能萌動而已,沒法持續是正常的,不至於對一個人的生活造成深遠的影響。任苒的這個交代異常簡潔,卻根本沒法解釋陳華一直窮追到T市,現在又用如此手段逼她露面的原因。可是田君培知道,這已經是任苒不想提及的往事,他去追問未必明智。

  「他這次的做法我不能接受,但我並不信希望逞一時意氣,損害他負責的企業,我只能盡力做危害最小的選擇。」

  「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是準備不聞不問,不理股市的事,等陳華自行收手。」

  「他是很難主動放棄的人,不過我既然下了決心,也不可能輕易改變。如果你覺得我這樣處理問題不夠坦誠,我能夠理解。」

  田君培發現,任苒有一雙略帶琥珀色的眼睛,平靜而清澈,哪怕在批評她自己不夠坦誠時,她的語氣與神態也是坦然的。她顯然知道自己的言行會引起別人什麼樣的反應,也願意儘量解釋。可是就如同她不在乎媒體怎麼報導一樣,她似乎也並沒真正在意他是否會接受她的解釋。

  他心底有說不出的滋味,發現這一點才是最讓他介意的。然而面對任苒,他沒法再盤問下去了。

  「我說過,我不會問你的過去,小苒,這一點你不必有負擔。」

  「對不起,君培,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我也盡可能想對你做到坦白,但是,一個人背負太多過去以後,已經不可能有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境界了。」

  姓的聲音再怎麼平和,也含著一絲不自覺的蕭索蒼涼感。他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我想,愛上一個人,要求的大概就不是所謂公平了。」

  她的手在他的掌中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合攏,反手握住他的手。在接到田君培打來的電話時,她本來已經想好,她沒權利將一個男人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攪亂,跟他說結束應該是明智的選擇。然而現在,她卻無力保持冷靜放開他的手說出再見了。

  其實你是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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