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荏苒年華 | 上頁 下頁
七〇


  田君培從任苒的住處出來,停住腳步,看著身後高高的公寓樓,他對自己說,身為一個律師,就算追求的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公平,也會在乎一個相對的公平與合理。只不過相較於公平,你有更放不下來的東西,你心底要求的到底是什麼?

  已經是深夜時分,城市中高樓鱗次櫛比,越來越沒有過去立于伊人窗下,看燈光透出的那種浪漫可能。當然,田君培此時也沒有多少浪漫念頭,他只是心情煩亂,沒法整理出一個具體的答案給自己。

  理智告訴他,任苒也許正如她一開始就承認的那樣,缺少天真與熱情,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戀愛對象,更何況她還有如此複雜的過去,跟陳華那樣看上去深不可測的人有經濟上的牽扯糾葛。

  可是,在被一份悄然滋生、慢慢變深的情感佔據之後,哪怕他一向信奉理性處世,也沒法說服自己就此放手了。

  接下來正如任苒預計的那樣,她始終不露面,而願意接受採訪的那幾位榜上有名的散戶牛人各執一詞,有兩個人言辭謹慎,只說市場投資有風險,個人行為並無制秘訣;但另有一個人突然主動現身,高調談論自己的預測分析能力,儼然以草根高手、民間資本意見領袖自居。有了如此自願抛頭露面的人士不停填充版面之後,再沒人來繼續打攪任苒。

  隔了半個月,章昱寫的報導發表在財經週刊上,他特意給任苒寄來一份,任苒看後發現,原先他持的質疑基調在成文以後,悄然改變了側重點,不光沒有在其中談到她與億鑫之間的關係,甚至沒有專門針對億鑫一家企業,而是著重分析包括億鑫在內的民營資本以各種方式進軍一級市場,進而對國內證券市場資金格局發生影響。

  最讓任苒意外的是,陳華竟然接受了採訪,對於五年前億鑫集團推動保險公司上市一事他做了一個官方性質的說明。這一節極其簡短,據她所知,應該是陳華頭一次在媒體前露面了。

  章昱打來的電話證實了這一點。

  「他突然讓助理打電話給我,表示願意接受採訪,只十五分鐘時間。我得承認,他氣場太強,主導了談話思路,哪怕我旁敲側擊問他的出身經歷這樣敏感的話題,他也只淡淡的說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並不介意我怎麼寫。」

  任苒不解地問「怎麼又扯到他的出身去了,你不是說你們雜誌不會報導這個嗎?」

  「我新近又收集了一些關於他的資料,他發跡的經歷很神秘,也很有意思,十分值得一寫。」

  這是任苒不願意接的話題,章昱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不過眼下發出的這篇報造也算獨家,深度和角度郁得到了總編的肯定。」他話鋒一轉,「Renee,我只有一點疑心。」

  任苒知道他想說什麼,「你認為他打破慣例接受採訪是給我解圍吧。」

  「沒錯,還不止於此,那位最近跳得很歡的所謂草根高手,一樣很有圍魏救趙替你吸引眼球的意思。」

  任苒在心裡承認他的話不無道理,她只能說:「別去猜測他的行為了,那是徒勞。」

  章昱笑了,「跟這樣一個人打交道,是不是很累?」

  任苒默然,章昱無意一句話,講出了她的一點隱秘的感受。在當年她那樣辛苦愛著陳華的時候,她絲毫也沒覺得愛是一種負擔,會讓她無法承受。現在她認為她已經不再愛他了,一想到他,卻有沒來由的緊張和疲憊感。

  她與章昱說再見,掛了電話。

  任苒的生活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儘管不上班了,但她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在家裡翻譯蔡洪開給她發來的文稿,下午去綠門咖啡館喝一杯咖啡,等田君培過來接她一塊吃飯,如果沒有和田君培約會,她會回家獨自吃晚飯,然後去附近的公園散步,回來繼續工作。

  帶著囡囡去東南亞旅行回來的蘇珊卸陷入了憤怒之中,她拿新一期娛樂雜誌給任苒看,裡面赫然登著某位以前與溫令愷合作過幾部戲的女星接受採訪,話裡話外的意思,竟然無不暗示溫令愷確實有一個私生女,而她本人就是溫令愷女兒的母親。

  任苒看得好不疑惑,「這算什麼意思?娛樂圈的人還有搶著當媽媽的嗎?」

  蘇珊罵了句粗話,恨恨地說:「這女人幾年前跟溫令愷傳出過緋聞,最近人氣下降,借著這個事宣傳,太下賤了。」

  任苒想不到蘇珊對娛樂圈裡的伎倆如此撚熟,想必她常年看關於溫令愷的宣傳看出了門道,不禁有些好笑,勸慰她道:「既然是博宣傳,就不要理了,別人也未必信她。」

  「她要拉扯溫令愷我才不會在乎,可是一看到扯上我女兒,我就恨不得沖過去給她兩耳光。」

  「放心囡囡還小,不會去看這種報導的。」

  蘇珊沮喪地用手撐住頭,「任老師,上次我跟囡囡長時間相處,還是她剛生出來的那幾個月。當時我又忙碌又煩躁,沒好好照顧她,把她交給她爺爺奶奶的時候,有點兒捨不得,可是也覺得解脫。你要問我歉不歉疚,我只能說,不,已經這樣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她總會好好長大,好好生活的,可現在,我沒辦法再這麼想了。」

  「你帶她出去大半個月,感情加深是很自然的事。」

  「姓也很粘我了,那天在新加坡聖淘沙海底世界,她抱著我,把咬了一半的霜淇淋送到我嘴裡,我突然很想哭。」蘇珊漂亮的大艱睛裡泛起淚光,「好像從那個時侯起,我知道自己的確是一個媽媽了。現在我越來越捨不得她,想到以後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記者還會去煩她,她會從報紙上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就覺得我真是造孽。」

  任苒沒想到一次旅行讓蘇珊沉睡的母性意識復蘇了,當然,對一個母親來講,考慮到這些事情是很自然的。她只能說:「娛樂圈總有新人出來,新的新聞會佔據版面,你不用太擔心。」

  她突然頓住,只見陳華走了進來,蘇珊順她的視線回頭,一下認出了他:「祁家驄,好久不見。」

  陳華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坐下,「你好,蘇珊。」

  蘇珊看看陳華,再看看低下頭去的任苒,一臉茫然,「你們以前認識嗎?」

  任苒一時無言以對,陳華先開了口:「看待會兒老李來了還記不記得你,他一向自詡記憶力僅次於我。」

  蘇珊吃驚地說:「他要過來嗎?他送我跟囡囡去普濟島的時候怎麼沒跟我說?」

  「大概想給一個意外驚喜吧。他進來了,你儘量裝得意外一點兒好了。」

  「今年貴庚啊他,還玩這個。」話是這麼說,蘇珊笑得十分開心。

  任苒再也坐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來,「蘇珊,幫我結帳,我還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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