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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馮以安舉手投降:「你今天細緻得讓我簡直不敢相信。往返超市、商場已經兩次了。買的東西千奇百怪。好吧。你再上去一趟吧。」

  「算了。我現在再出現在她面前。估計她會抓狂。而且她精神這麼差。開車恐怕精力不集中。還是讓她打車好了。」

  兩人上了馮以安的馬自達六。馮以安將車駛出地下車庫。外面已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馮以安一邊開車。一邊談起最近嚴峻的銷售形勢。

  「這次會怎麼處理吳畏。」馮以安對吳畏一向印象欠佳。

  「還能怎麼樣。我舅舅都做出這種姿態了。哪怕花血本。也只能保住他。而且現在的重點真不在於他。如果億鑫真的跟市里達成協議。兼併了冶煉廠。我們的局面更被動。」

  「修文。有一件事。就算你太太不問你。我也真得問你。這次賀靜宜來勢洶洶。真的只是為億鑫圖謀一個冶煉廠嗎。」

  「你認為呢。」

  「我覺得應該不止於此。可是她這樣大費周章。倒把你逼上了前臺。可能對於旭昇來講。反而是件好事。吳董事長這兩年思想保守。只滿足於佔據了兩省大部分低端市場份額。一味守成。已經束縛了企業的發展。你又一直隱身在後面。不願意直接干涉他的經營。不然旭昇哪止於現在的規模。冶煉廠的兼併又何至於要拖到今天。」

  「我有我的考慮。以安。而且旭昇能走到今天。跟我舅舅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可以說這個企業是他的心血所在。」

  「這個我不否認。可是我說的你也不能否認啊。尤其他對吳畏的姑息。才造成了現在的惡果。去年經銷商開會的時候。就有人直接跟他反映與銷售部門溝通存在問題。銷售區域劃分隨意。總部無視小代理商利益。可是他一點動作也沒有。弄得大家都寒心了。不然吳畏這件事怎麼可能要弄到別人舉報、有關部門查處的地步。他老人家才知道。」

  尚修文自然清楚馮以安說的情況。但他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將他名下股份交給吳昌智擔任名義持股人全權託管。只在本地與人合夥經營貿易代理公司。並不肯參與旭昇的具體經營。最初固然是為了讓吳昌智保持在董事會的絕對控股。在與J市經委的博弈中贏得最大的自主權。更重要的是。他那時心灰意冷。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到後來。旭昇在他舅舅手中順利發展到了一定規模。吳昌智的兒子吳畏與兩個女婿都是高層管理人員。分別佔據著公司要害部門的管理。尚修文除了每年拿應得的紅利外。更不願意置身其間。落一個坐收漁利的口實。反而為一件他並沒太大興趣的生意破壞了親戚情份。

  吳昌智倒是一直重視他的意見。逢到重大決策。一定要與他商量。但吳昌智學的金屬材料專業。大學一畢業就分配到旭昇的前身……一家國營鋼鐵公司。從技術人員一直做到副總。對於鋼鐵企業運作的每個環節都十分熟悉。他自詡為內行。也沒人能否認這一點。他有他的經營思路。並且十分自負、固執。尚修文並不總能說服他。大部分時間。他都只提供意見。不願意以最大股東的身份迫使舅舅改變決定。

  一方面。旭昇這幾年高速發展。但另一方面。也正如馮以安所說。吳昌智經營思路的保守與管理方面的漏洞造成的隱患越來越多。集中在去年下半年開始初露端倪。

  吳昌智不得不承認。尚修文很早對他的很多提醒都是對的。而吳畏則越來越讓他失望。他只好更多地倚重尚修文。不斷請他過去商量下一步經營方針。只是都已經有點為實過晚了。

  尚修文的想法是引進遠望的投資制衡吳昌智。然後任用職業經理人規範企業運作。然而不等他的計畫實行。賀靜宜的一連串安排。讓旭昇所有矛盾被集中誘發催化出來。將他突然逼到了這樣一個退無可退的位置。

  「老魏是做實事的人。這些年一直不算得志。現在讓他從管品質轉到管銷售。他勁頭很足。昨天我們在電話裡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我覺得我們有很多想法都很一致。」

  尚修文抬手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只「唔」了一聲。並沒有說什麼。馮以安發現他的神思不屬。只得打住談公事。

  「修文。璐璐恐怕不止是因為你沒告訴她股份的事。沒提前跟她商量就出任旭昇董事長生這麼大氣吧。畢竟她以前都不怎麼管你生意上的事。」

  「那只是原因之一。」尚修文簡單地回答。一瞥之間。卻只見馮以安嘴角笑意來得卻有點兒詭異。「以安。在想什麼呢。」

  「說真的。修文。我們共事這麼久。私交也不錯。不過眼前這件事。你如果讓我來推測的話。我也很容易往你跟賀靜宜的私人恩怨糾葛上想。更不要說落到璐璐眼裡會是個什麼效果了。一般女人是很計較這些的。」

  尚修文放下手。直視著前方。聲音平淡地說:「以安。璐璐並不是一般女人。」

  「璐璐可能很大方很明理。可是你千萬別把你太太當成能包容一切的聖人。她要是愛你。就必然沒辦法接受你跟別的女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那是早就結束的事了。」

  「我瞭解你的為人和定力。沒說你跟賀靜宜還有什麼曖昧。不過那次賀靜宜到公司來找你。我就看出你們以前的關係不尋常。她打量我們辦公室的那個表情。活像女王巡視殖民地。偏巧你們出去吃飯回來。又被璐璐迎面撞上。你可別跟我說。你沒察覺到賀靜宜看你太太的目光有多不友好。如果是一段早就結束的關係。她真沒必要表現得那樣。我能看出來的東西。璐璐怎麼沒有感覺。」

  那天賀靜宜的突然造訪。以及在他寫字樓下與甘璐的那個相遇。尚修文當然清晰記得。

  賀靜宜詫異打量外面有些擠迫的開放式辦公區。全然不理會公司職員好奇的目光。視線掃過所有人。然後走進他與馮以安共用的辦公室。卻並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辦公桌上放的照片上。

  那是他與甘璐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合影。他穿著白色襯衫。甘璐穿著熱帶風情的大花吊帶長裙。兩人並坐在海上屋的露臺上。他的手攬著她的肩。金色夕陽灑在他們身上。甘璐對著遠方笑得十分開懷。而他正注視著她的那個燦爛笑容。嘴角含著一個微笑。這張照片是尚少昆幫他們拍的。他和甘璐都十分喜歡。

  馮以安當然察覺到了賀靜宜那個長得有點兒奇怪的注視。他同情地對尚修文使個眼色。抽身出去了。

  「靜宜。今天突然過來有什麼事嗎。」

  賀靜宜似笑非笑。再度打量他這間小小的辦公室。然後目光落到他臉上:「我們在這兒談嗎。還是另外找一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吧。馬上也到吃飯時間了。」

  尚修文的確不想讓她在公司裡待下去。點頭同意。兩人下樓開車去了一間西餐廳。各自點餐後。賀靜宜只草草吃了一點兒就停下來。似乎有些喟然:「修文。我沒想到你現在安於這樣的小本生意。」

  「一個人能適應各種環境並不是壞事。」尚修文閑閑地說。

  待賀靜宜提出讓安達為億鑫年後即將在本地展開的投資項目做建築鋼筋供應。他一口回絕了:「靜宜。你如果不是頭次為億鑫主持項目。就應該清楚。這樣規模的投資。沒必要與代理商談供應合同。直接讓廠家參與招標就可以了。」

  「你認為我可能跟你舅舅去合作嗎。」她冷笑一聲。

  「你沒理由恨他。他跟你當年並沒有利害衝突。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賀靜宜哼了一聲。並不再談吳昌智:「你是因為這個提議來自於我就拒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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