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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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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青稞姐姐,你說你這人怎麼麻煩不斷呢,不是被人抓包就是被人追殺!蔚藍喝高了,搖頭晃腦地抓住青稞的肩膀問。 我想制止蔚藍已經來不及了,雖然我心裡也對此也有很多疑問,可畢竟是一件挺尷尬的事兒,如果青稞不主動說,我也不好問。做朋友,講究的是緣分與感覺,可以掏心掏肺兩肋插刀,但並不需要用秘密來交換彼此的信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個小小私密世界,那個世界裡有難以啟齒的秘密,有傷痛,有不想與任何人分享的某些東西。 青稞愣了下,然後很無謂地笑了笑,因為,我搶了她的男朋友。她頓了頓,喝口酒,淡然地說,不要鄙視我,因為從我懂事開始,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用搶的。這些年來,我學會的,深入我骨髓血液的,甩不掉忘不了的,就是這個手段,也只有這個手段。 在這個普通如同任何其他日子卻又記憶深刻的漫長一天,在這寒涼的夜,在青稞似有若無故作雲淡風輕的聲音裡,我聽到了一段令我心疼令我難過的往事,走進一個從未曾接觸也無法想像的另一個世界。 青稞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母,茫茫人海她甚至不知道是誰生下她又將她狠心拋棄。自她有記憶開始,便是夾雜在一堆與她相同遭遇的孩子裡面,那幢院子有著令人心酸的名字——孤兒院。 你們一定無法想像,那裡的環境有多麼糟糕,屋子低矮而潮濕,夏天悶熱,又經常缺水,一盆水要供十個孩子洗臉,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學會了爭搶。搶著第一個洗臉,因為越到後面水越渾濁,水面上浮出一層層黑乎乎油膩膩的東西。青稞頓了頓,抬眼看著我與蔚藍,我從來就沒有洗乾淨過臉,那個時候最大的心願是,某天醒來,可以不用去與人爭搶與人擠兌,一個人佔用一盆乾淨的水,痛痛快快的洗個臉。 而到冬天呢,我們搶靠近火爐的位置,每個人都恨不得手臂再長一點,那麼便可以將長滿凍瘡爆裂開的手指放在溫暖的火爐上烤一烤。 青稞曾經有過被人領養的機會,可惜最後卻被另一個小女孩耍了個小心眼,搶走了。她七歲那年冬天,有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妻來孤兒院想領養一個女孩,在一群符合年齡要求的女孩子裡面,那對夫妻相中了她,卻在她歡天喜地地跑去宿舍收拾好東西再出來時,那對夫婦卻轉眼看她的目光裡充滿了嫌棄,最終帶走了另一個女孩兒。後來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再次被拋棄,是因為被帶走的那個女孩對那對夫婦說,她手腳不乾淨,還說她肺部不好,每天晚上老咳嗽,還帶了血。 才七歲的女孩兒,為了抓住機會,不惜撒謊陷害朝夕相處的同伴。西曼,現在你明白了嗎,這就是我的世界,充滿了拋棄,背叛,搶奪,寒冷,厭惡與嫌棄。青稞起身,靠在陽臺欄杆上,說,所以啊,當我遇見喜歡的男生時,哪怕他屬於別的女生,我也不惜想方設法搶過來。我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教會我的東西。她轉身,微微仰頭望向天空,聲音裡沾染了夜的涼氣,濕漉漉的,說話間仿佛帶了哽咽,或許,她是真的哭了。 我想起在在百貨公司門口遇見的與她在一起的那個男生,想必就是她愛的人吧。我走過去,從身後輕輕地擁抱了她,良久良久。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不敢開口,生怕說出來的話全部沾染上同情的成分,此刻此刻,或許一個擁抱好過千言萬語。我希望她懂,我傳達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而是心疼。 蔚藍忽然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打開三瓶酒,遞給我與青稞,然後與我們重重地碰瓶,大聲說,為堅強的青稞,為已過去的那些黑暗時光,為你喜歡的搶過來的那個男生,為今天被我砸得頭破血流縫八針的你的情敵過去式,為……為蔚藍,為盛西曼,為這個狗血悲催的破夜晚,我們乾杯! 乾杯!青稞也跟著大聲起哄,仰起頭汩汩的不要命地灌。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啤酒濃濃的苦澀的氣息。看著蔚藍與青稞勾肩搭背的笑啊鬧啊,互相敬酒碰瓶,仿佛是相識十年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一般,我不禁苦笑起來。 我曾經想過找個機會請蔚藍與青稞一起吃頓飯,希望蔚藍消除對青稞的誤會,希望我喜歡的朋友,也能互相成為朋友。而現在看來,這頓飯是不必要了。 那個夜晚蔚藍與青稞一起醉倒在陽臺上,酒瓶子滾了一地,我搖著頭,去臥室拿了毯子給她們蓋上。 深秋的淩晨,涼意中帶了些許的冷,我緊了緊衣,倚在欄杆上,今夜無星,只一枚毛月亮隱隱約約地懸掛在頭頂,照耀著冷冷清清的蒼涼人間。是的,蒼涼。看著身後醉倒蜷縮成一團的蔚藍與青稞,回想起蔚藍絕望的哭泣聲,她的眼淚;回想起青稞喝一口酒,故作雲淡風輕地說起自己的身世與過去;想到不辭而別令我遍尋不獲那麼想念的夏至……我真的覺得,人生就如我討厭至極的冰凍啤酒苦澀的味道,寒涼透心。 05 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給江離發條短信——那天真是抱歉呀,因為朋友出了點事。有機會請你吃飯吧! 想了想,覺得最後這句實在有點兒突兀,通通按了清除鍵,可下一刻,又著魔般地一字一句再打上去。在心裡對自己說,嗯,這沒什麼的,只是找個理由見面,問清楚一些疑問而已!如此想著,手指已按了發送鍵。 短信發出不到三十秒,手機便響起來,他沒有回我短信,而是直接打電話過來,清朗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盛西曼,你還真得請我吃飯呢,知道你把我害多慘嗎,那天我身上可是半毛錢都沒有,走了整整一個小時才走回市區呐! 說著話筒裡傳來一陣咳嗽聲,不知是否我幻聽,再開口時分明感覺他語調裡帶了點委屈的意味來,原本早就可以出院了的,結果走太遠,勞累過度,而且饑寒交迫,又被我家老太太關在了醫院裡! 我聽著分明感覺哪兒不對勁來著,可還是傻乎乎的充滿歉意地問,對不起喔,那你好點兒了沒呀? 沒呀,他拖長調子,十分委屈地說,大概得再喝兩碗雞湯才能好吧…… 雞湯!難怪覺得他話裡有點兒不對勁,那天分明拎著我帶的雞湯,饑寒交迫個鬼哦!而且,我們去郊區燈塔時,公交費還是他給的呢,怎麼可能身無分文!這個騙子! 喂!我呼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電話沒好氣地大吼一聲,惹得原本鬧哄哄的教室裡忽然安靜了下來,眾同學齊刷刷地投來好奇的眼神,我尷尬地笑笑,然後握著手機跑到了走廊盡頭。 電話那端忽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盛西曼,你還真是單細胞動物呀,哈哈哈! 可惡!我懶得理他,直接切斷電話,可下一秒,螢幕上他的名字再次閃耀起來。我看了一眼,索性走進教室將手機丟進桌肚裡,可他還真是固執得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打,雖然調的是震動,可哧哧哧的動靜也不小,惹得同桌頻頻向這邊張望,而上課鈴聲也在這個時候響起,江離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只得接起,趁老師還沒進來壓低聲音吼道,混蛋,我在上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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