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作繭自縛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她被作思想工作的大姐教育得頭暈耳鳴,更不敢說自己不是蔣維了。如果指導員大姐知道她就是程少融不小心沾的花惹的草,不知會不會順著通訊信號路線爬過來掐死她。

  唉,生活怎麼這麼令人沮喪啊。

  鐘戀晨受了一通思想政治教育後,開始認真地進行自我批評。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荒唐太任性太霸道了,以至於犯下這麼沒氣質沒品味的錯誤。

  雖然具體細節她不記得,但是長城絕不是一日就能建成的,黃河也不是一天就變黃的,肯定是因為她的體內潛藏著這樣墮落的因數,所以才會在溫度和濕度恰恰好的時候,突然破土萌芽。

  還好她遇上的是厚道的程少融。如果她遇上的是壞人,比如騙子,比如黑社會分子,她現在大概眼淚都能變成千島湖了。

  害己也就算了,她認了,可是這一次她卻連累到了別人,害了別人的人生。

  程少融是個很長情的人。

  他的初戀女友是一位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孩,他在醫院裡認識了她,對她不離不棄,細心呵護。

  那時大家年紀小,誰也沒把他們的感情當真。後來女孩子初中都沒畢業就病發死去,他也跟著大病一場,後來把她照片永遠帶在身上,很多年身邊都沒在出現過別的女孩子。

  呃,或許要除了她。不過他倆之前的交往,一直是那種消滅了性別差異的純潔的同志式友誼啊——如果鬥嘴拆臺也可以算作友誼的話。

  蔣維其實是她的高中同學。

  高一時鐘戀晨腳受傷,在家裡修養。蔣維家離她家很近,天天放學後到她家來給她補課。

  有一次晚上,在門口碰見程少融,他說:「這麼晚了,女孩子獨自走不安全,我送你吧。」

  那時候程少融都上高三了,馬上要高考,卻每天晚上都撥出時間來送蔣維回家。

  他們倆就是這麼認識的,歲月忽忽悠悠地爬著,竟也過了快十年了。

  鐘戀晨覺得程少融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他喜歡了蔣維那麼多年了,絕不會隨隨便便就同意分手的,早晚還是要把她追回來。

  但是現在她疑惑了。

  程少融這傢伙的道德觀念很強烈,以至於只是不小心染指了她一下而已,竟然就要向毫無愛情基礎的她求婚。

  所以,如今,他已然用身體背叛了蔣維,他肯定會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回到蔣維身邊了。

  唉,她斷送了一對有情人破鏡重圓的可能。

  她真的很慚愧。

  鐘戀晨在深刻檢討中糾結著,這種情緒之于她而言簡直是千年等一回,上一回她自我檢討好像是她出於淘氣將爺爺養的名貴金魚撈出來玩,結果給玩死了。因為出了魚命,所以她十分羞愧。而這一回……

  她糾結著糾結著,困意漸漸襲來,剛剛陷入睡眠狀態,竟被她的唐老鴨叫聲的手機鈴聲吵醒了,程少融。

  「你找過我?」程少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累。

  「呃,他們以為我是蔣維,我沒有辦法反駁,怕對你不好。」

  「我明白,沒關係,謝謝你。」

  「你怎麼知道是我?」

  「她不知道我的這個號碼。」

  咳,那個當然。程少融到基地培訓時,他和蔣維已經分手了。她真是多此一囉嗦。

  「那個,已經沒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聽說了。」

  「所以……」鐘戀晨努力地在腦中組織最恰當的詞彙,「我們都把這事忘了吧,就當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

  這一回電話那邊沒了動靜。

  鐘戀晨是個急性子,別人一沉默她就著急,於是又說:「程少融,咱們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子,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還是沒聲音,但是她聽到程少融有點重的喘氣聲。哎,好像她沒表達清楚,於是她又補充:「我的意思是說,因為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所以我可以為自己負責,用不著你來負責。」

  程少融輕輕地咳了一下,還是沒作聲,但是咳聲很渾濁,大約他很不舒服。

  這種悶葫蘆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倘若他現在站在她面前,她鐵定要衝上去揍人。

  可惜現在他離了她幾千里之外,又似乎很脆弱很低落,她只得耐著性子,努力挖掘自己的母性潛質:「程少融,你知道,呃,精神和物質相比而言,物質只是基礎而已,精神才是最強大的。那個,我們人類之所以與一般動物不同,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力量超越了它們……」她哲學課分數不高,自己先把自己繞暈了。

  這一回程少融總算發話了:「你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是說,只要我們的精神是純潔的,即使……即使在身體方面……不,我是說物質方面,不是那麼純粹,那也是可以原諒的。就好像你掉進泥坑裡,沾了一身髒水,但是出來洗個澡,你還是你,什麼都沒變。」

  哎,程少融那傢伙雖然話少,但是理解能力向來超強的,他肯定能夠理解,她的意思是告訴他,雖然他肉體出軌了,但是只要精神沒出軌,還是很有資格回到蔣維身邊的。

  結果程少融又變成一隻悶葫蘆,又沒有動靜了。MD,她真想扁人啊。

  鐘戀晨又迅速思索了幾秒鐘,想出新的論點。她覺得她若是跟程少融每天都來這麼一場交流,她都可以去當教育專家了。

  「程少融,時代一直在進化。很久以前啊,男人見過女人的臉都是犯罪,必須得娶她。後來就改成摸過手才算失身。我們國家古代連夫妻都不可以隨便親吻,可西方社會接吻是最基本的見面禮。所以,那個啥,」她吞吞吐吐地想了半天,把心一橫說,「接吻和握手差不多,握手和看見臉也差不多,所以男人和女人那個了,其實說到底也是跟握手接吻差不多的一回事,不過是部位不同而已嘛,大家真是都太當回事了好搞笑啊哈哈哈哈哈。」

  沉默啊沉默,氣氛好詭異。

  鐘戀晨鬱悶得都要按掉電話然後偽裝手機掉線時,程少融終於說了一句他今天說過的字數最多的話:

  「鐘戀晨,你真的是女人嗎?」

  靠,她剖心挖肺真情實意地安慰他開導他,結果他竟然嘲笑她奚落她。X他母親的!

  鐘戀晨恨恨地在心裡念了一句她從來不敢真的說出口的國罵。

  轉念一想,程媽媽是多麼好的一位阿姨,她為什麼要罵無辜的人?改之。

  於是鐘戀晨重新在心裡念了一遍:

  靠,X你這個白癡混蛋程少融!

  三、鐘戀晨媽媽家那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到老爺子壽辰時,一家人無論如何忙都得出席壽宴,除非是在監獄裡、戰場上或者月球上,連她爹那麼日理萬機再乘以二的空中飛人,都老老實實地飛回來給岳父大人拜夀。

  鐘戀晨這次很乖,提前三天回來,壽辰都過了一周了她還沒有走,外公樂得眉開眼笑,直說她長大了懂事了。

  其實她是沒想好下一個地方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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