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婚結姻緣未了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我還不止一次地夢見我倆重逢後的那個場面,總是夢剛開始,人就醒了。倘若我有機會重新來過,我一定不會與你一起去那家酒吧喝酒,更不會邀你到我家。如果那樣就不會有以後的這些事情了,你不會娶我,我也不會嫁你,我倆偶爾會在大街上或者飯店裡碰個面,聊幾句天氣,然後道別。如果這樣,要比我們現在好得多吧?」

  「你可以否定我們的現在,但何必把我們以前的緣份過往都全盤否定?我真心娶你,你自願嫁我,誰也沒強迫誰。」

  「這倒難講。你當初是為了孩子才娶了我。」

  第十八章 好心沒好報

  周然握方向盤的手一緊,險些與旁邊那輛搶道超車的計程車蹭到一起。

  「你一定要在我開車的時候講這些事情嗎?」周然口氣很平靜,但他青筋緊繃的手背出賣了他的情緒,並且沒瞞過曉維的眼睛。

  「幹嘛呀周然,我說了句實話而已。」曉維從容地說。有些事情很奇怪,以前她在與人吵架辯論這種事情上從來占不了什麼便宜,因為她顧忌多,總是放不開。可是一旦無所顧忌地放開了,就好比練武之人突然打通了任通二脈,境界立時大不同。「說真的,我曾經想過,你既然願意為了孩子而娶我,自然也會有一天為了孩子放棄我而娶別的女人,我很理解。也實在難為你,容了我這麼多年。」

  「林曉維。」周然的聲音低成了一句耳語,像警告,又像懇求。

  以前他倆吵架時,每次周然這樣喊她的名字,都意味著他的忍耐力已經到了邊緣,通常到了這時候,曉維會立即休戰,甩手離開,將兩人的對峙變成保持安全距離的冷戰,以免兩人吵得出格,傷了體面。可是現在,她不怕他了。

  「那位肖……姓肖的姑娘,可能有些運氣不好,生不逢時。」曉維境界昇華的明顯表現之一便是,她竟願主動地去拔她心中最硬的那根刺,並且差點說出那個名字。

  她之前確實對周然說的那句「與他無關」沒有多大的反彈,可是現在她疑心自己的理解有誤。也許周然說的「與他無關」只不過是指「因為他不要她了,所以隨便她怎麼樣他都不管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那位被始亂終棄的姑娘倒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周然就更值得她狠狠地鄙視了。

  對林曉維遮遮掩掩的說話方式已經適應了七年多的周然豈會聽不明白她的話中話。「我講幾遍你才會相信,她的孩子不是我的。早在你第一次提出離婚之前,我與她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一番話聽起來仍是缺乏真誠的,可幾乎已經是周然的極限。他是行動派,不是言論派,他一向不願向別人解釋什麼,無論工作還是生活。

  「所以我說啊,這姑娘運氣很差,趕不上好時機,抓不住好機遇。」曉維再接再厲。她只一心一意地讓周然不痛快,倒不想去深究肖珊珊肚子裡那孩子的來源了。「說起來這事兒也要講個天時地利人和,其實我很願意借一點當年的運氣給她。」

  周然不習慣與女人吵架,更不習慣面對一個故意挑釁的女人卻因為理屈心虛只能步步退讓但又無路可退。他理智地保持著緘默,專心地看著前方的路,以沉默應萬變。

  周然經常用這種方法冷凍他的對手,可他實在不瞭解女人,他的這種消極避戰行為只會讓新上任的聖鬥士林曉維更加火大。

  曉維火大的表現不同於其他人。她既不大聲叫嚷也不罵髒話,她只是反反復複提及周然最不願意聽到的話題,並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態:「讓我想想,周然,其實你想要的也不多,無非一個孩子,一段舊情,可惜因為機緣巧合你偏偏挑到我這樣一個最不適合的女人。這些年來你想起往事可曾後悔過?連我都時時想要改變現狀,難道你從來不想嗎?」

  一直開車正視前方的周然扭頭看了她一眼。路況很混亂,周然心情也亂,再被曉維一攪,亂上添亂。周然很不想跟她講話。

  「是了,你根本不在乎。」曉維抬眼回應了一下他剛才那情緒複雜的一瞥,「最刻骨銘心的都可以放手得坦然,何況別的人別的事。女人也好,工作也好,都只是你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倘若那個孩子是你的,你打算怎麼做?像唐元那樣兼愛並蓄?還是把他們藏起來?或者把我踢開?啊,我忘記了,你好像沒打算踢開我。關於這一點我也實在不明白,我又不比其他人好,你又不是非我不可,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啊?」

  周然一條條理順林曉維這一長串話中的信息量,她從路倩那個「舊愛」介意到孩子介意到肖珊珊再介意到他的態度,她看似輕描淡寫又思維跳躍的碎碎念其實正是她積怨已久的控訴和抱怨。周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早該在林曉維第一次提到「孩子」時就表明態度,都怪他精神不好大腦發蒙,錯過了最佳時機。他只能亡羊補牢。

  「別拿其他人與你相比,你和她們不一樣。我可以不在乎別人,可我很在乎你。」

  這句話換作別的男人來說或許沒什麼特別,但從骨頭硬舌頭硬的周然的口中說出,顯得何其卑微,那姿態幾乎要低到泥土裡,簡直是他這輩子講過的最接近於真情告白的話。他怎麼講得出來,連他自己都詫異。

  可是這樣的一番「深情」,完全感動不了一向心軟的林曉維。她就像在聽他講笑話,等他講完後甚至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這樣的微笑,就像陽光在烏雲背後突然綻放,周然上一回從曉維臉上見到時,正是她說「周然,我們離婚吧」那個晚上。於是周然知道,這一回她又要給自己一個驚喜,也許剛才那番話,還不如不說的好。

  「嗯,我跟她們不一樣?那好吧。你可知道人都是貪心的?尤其是女人,你給她越多,她想要的就更多。」曉維絲毫不領情地笑一笑,「你若是沒覺得我與其他人不同,我倒覺得自己是幸運兒,因為我與她們一樣,卻得到的比她們多。可是現在你說,在你心裡我是不同的,你在乎我。那我可要絕望了。當你認為我特別,在乎我的時候,尚且這樣的無視我,冷落我,羞辱我,那麼等你覺得我不再特別,不再在乎我的時候,那你又打算怎麼對待我呢?如果我不趁著還有些力氣的時候快些離開,誰又知道我的下場是什麼樣子呢?」

  女人真是一種潛力無窮的動物。素日沉默寡言,說話總是欲言又止,常常只說半句的林曉維,居然在幾分鐘的時間內,在車流擁堵的馬路上,在空氣壓抑的轎車裡,一口氣說上這麼多的話,字字句句都具有損害對方腦細胞的殺傷力。周然一邊分神地看著路一邊想。

  過去這些年,他與林曉維也爭執過,也冷戰過,可沒有一次讓他這麼傷神又無奈。

  「你在報復我。」周然不再掩飾他已經撐了許久的疲倦。

  他想起在學生時代,曾有個失戀的男同學對他們說,捧一顆心到對方面前,看著她丟在腳下,踩踏,唾棄,卻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就是愛情。如此說來,原來他真的很愛林曉維。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在他挽不回留不住的時候,這樣的發現讓人不好受。

  「我不是報復你,我是挽救我自己。」曉維說,「其實你也沒有多喜歡我。你只是習慣成自然,不喜歡改變,也接受事情脫序,更不甘心失敗罷了。」

  她不等周然回答,用力敲一敲車窗:「請在那邊停一下。我還有事,你不要等我。」

  曉維所指的那座大廈,樓下有商場超市和飯店,樓上有培訓學校。

  周然停下車。曉維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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