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阿兮 > 婚結姻緣未了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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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幾步又回來。周然的車還停在原地,車門沒落鎖,但她只是敲敲副駕位的車窗,沒有再上車的打算。周然把車窗落下來。 曉維站在車窗外,隔著一個空空的副駕位,對周然說:「我實在不願意與你在法庭上見。可是,這次我無論如何一定要離開。」 這一次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走得很快,背挺得很直,長長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搖曳生姿。 周然無數次看過林曉維的背影,她的身材一直沒變,走路的姿勢也沒變過,可是她看起來分明又不那麼一樣了。 周然一直看著林曉維消失在人群中。他彎腰從副駕座椅下麵撿起一隻珍珠耳環。 這副耳環是曉維最喜歡的。周然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曉維儘管有好幾打耳環,卻有一半的時間都只戴這一副。如今周然頭一回把它捏在手裡細細地觀察,除了珍珠成色還不錯,造型也算好看之外,沒發現這耳環有什麼其他特別之處,值得她這麼珍惜。 今天曉維上車不久後就把耳環掉到了地上。起初周然忘了提醒她,後來他故意不提醒她。 他把那枚耳環用一張薄薄的面紙包起來,小心放入錢包的夾層裡。 夜幕終於降臨,薄藍的天空漸漸鋪開濃濃的墨色。西方的天際線上尚暈染著一線橘紅,東方已升起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街旁路燈一盞盞亮起,自近向遠形成兩道發光的鎖鏈。 路上的車流卻不見減少,周然繼續開車走走停停地穿行其中。他的車裡流淌著一曲老歌,歌詞這樣唱道:「同是過路,同做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歌聲與他年少時的記憶沒有任何不同,歌者卻離開人世許多年了。 周然艱難地穿過塞車地帶,將車子在一家飯店門口停下。再怎麼著,飯總是要吃的。 乙乙匆匆沖進電梯,差點與正要出來的人迎面撞上。她說聲抱歉,心急火燎地看著那液晶數位以蝸牛速度慢慢增長。出電梯右轉就是曉維的房間,乙乙猛按門鈴,半分鐘後還是沒人回應,她直接掏鑰匙開門。這把備用鑰匙是曉維早就留給她的,不想有天能派上用場。 這是個週五的晚上,乙乙按慣例沒有節目。她在家裡等到八點半也不見曉維的影子,一撥她的電話卻關機了。乙乙心中不安,打電話給曉維晚間上課的培訓學校,他們說今晚沒有她的課;乙乙跑到曉維家,那個熱情的管理員告訴她,林女士還沒回來;乙乙又撥電話給周然,那廝的電話無法接通。 乙乙急得團團轉。曉維沒有夜生活的愛好,乙乙想不出她會去哪裡。乙乙開車在曉維住處附近兜了兩圈,一小時後又回到曉維住處,這一次管理員告訴她,林女士半小時前就回來了。乙乙等不及他接通門鈴,說聲「要緊要緊」便沖向電梯間。 乙乙打開房門前,腦中閃過很多可怖的電影畫面,但門後的景象與她的想像反差太大。 曉維穿一襲睡裙坐在觀景窗前的搖椅上。窗戶開了大半,白色的紗質窗簾隨風起舞。一輪明黃色的圓月懸掛空中,恰恰嵌在窗棱旁。此情此景好似一幅畫。她之所以聽不見呼叫聲門鈴聲,只因她戴了一副耳機,正聽得入神,直到乙乙走到她面前,才恍然察覺,驚得跳起來。 乙乙氣得直跺腳:「我一直在家裡等你,你不去怎麼也不跟我講一聲?」 「今天是週五,你和沈沉的團聚日,我怎麼會去做電燈泡?早晨我上班時你還沒起床,我給你留條子了。」 「是嗎,我沒看見。男人算老幾,讓他們一邊去。」乙乙轉眼間便氣消了大半,「電話關機,叫門不開,你打算閉關修行呢。」 「我不知道手機沒電了,沒聽見敲門聲。這麼晚聽音樂,會吵到鄰居,所以戴耳機。」曉維指指耳朵。 因為曉維每條理由都充分,乙乙只能原諒她,拖過另一隻椅子在曉維身旁坐下,戴上她的耳機。歌聲透過極好的音響彌漫在四面八方,正是周然之前在車上聽的那首《似是故人來》。這樣的巧合,曉維自然不知,乙乙更不知。 此時那個醇醉的女聲正唱到「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乙乙感覺這歌詞不詳,把耳機拿開,吐糟道:「這麼陳舊的歌。」 「陳舊的東西才好。」曉維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窗下只有一輛輛行駛中的汽車,像一隻只發光的昆蟲。 乙乙不明白這樣的風景有什麼可看的。她覺得曉維今晚不太一樣。可究竟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 曉維身旁的矮幾上放著一堆罐裝飲料。乙乙打開一罐,仰頭喝了一大口,又幾乎吐出來,原來那不是飲料,而是啤酒,「林曉維,你一個人在家喝悶酒!」 「不一定非要悶才喝酒。也有可能是因為高興呀。」 「你喝了多少了?你今晚去哪兒了?你見著周然了?都談妥了?」乙乙一口氣問。 「喝了一罐。我去買了幾件衣服,看了一場木偶劇,做了一個按摩,買了一箱啤酒,然後就回來了。嗯,見著他了,沒談妥,不過該說的我都說了。」 乙乙知道曉維哪裡和以前不一樣了,是她說話的方式改變了。 曉維平時說話溫和而謹慎,該說兩句她講一句,能不說就不說。換作以前,乙乙這麼一串問句甩給她,她至多只回答一個問題。可現在,她說話時的口氣與表情都讓乙乙陌生。 這就好比《大話西遊》那部電影的結尾,至尊寶記憶中比蒼蠅還嘮叨的師傅突然果斷決絕惜言如金,一時之間,不知是對方大夢初醒,還是自己猶在夢中。如今優柔沉默的曉維突然如此爽利果決,乙乙也有了這種不真實的感覺。 曉維去給乙乙換了一瓶果汁,順便調了一下音響的設置。歌聲從揚聲器裡飄出來,幾不可聞,仿佛夜風低語,都是老歌。 「都是這麼老的歌。你老人家才大我一歲。」乙乙對懷舊行為很抵觸。她始終認為,懷舊等同於失意。她不喜歡失意這個詞兒。 「我今天在劇院遇見一位中學女同學,和我曾經同桌過半學期。」曉維慢聲說。她很少在私下裡議論別人,即使是對丁乙乙這樣的好友。但是今天,她有了講別人的故事的欲望。「她暗戀我班的體育委員,上課時在演算紙上寫他的名字,下課往他的書桌裡放零食,在每一篇日記裡都提到他。後來同學們可憐她的單相思,就把這些事告訴了體育委員。那個男孩子立即跑來向我同桌告白:其實我也很喜歡你。」 曉維停下來,望向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怎麼這麼圓?」 「因為今天是農曆十六。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同桌從此見到那男孩子繞路走,不再在草紙上寫他的名字,也不再在日記裡記錄他的一舉一動。她說,從那個男孩說喜歡她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不再喜歡他了。」 乙乙等她繼續說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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