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原諒我紅塵顛倒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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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聲,我恨恨地吐了一口氣:「我有兩個要求:第一,你不能留影本;第二,我付你現金。銀行轉帳會留下記錄,你也不想將來出事吧?」他不說話,我說你放心,不是跟你耍花樣,我只想花錢買個平安,這事完了我們各走各的路,你以後最好別讓我看見!他猶猶豫豫地:「那怎麼操作?」我心下大寬:「人民路口的沃爾瑪知道吧?繁華街區,誰也不敢在那裡動你,要是還不放心,你多帶人就是了。明天下午三點,我們各找一個電子儲物櫃,把東西放進去,在二樓洗化區碰頭,我先把密碼告訴你,你找人開櫃驗錢,然後再把你的密碼給我。不過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保留影本,我他媽一定豁出去了,到時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小王八蛋挺硬掙:「不用那麼狠,魏律師,我這人說到做到,再說三五煙也不是值一兩塊,夠我抽幾年的了,沒那個必要。」我說這樣最好,大家都平安。他忽然動了感情:「不管怎麼說,我要謝謝你。你讓我少奮鬥了10年,真的。如果將來有什麼成就,我還你一包中華。」我氣憤憤地:「少說沒用的!什麼中華不中華,你他媽離我遠點!還有,以後不許再來騷擾肖麗!」他一言不發把電話掛了。 我把手捏得咯咯作響,這時他又打過來:「還有件事:你要保證不動我家人!」我哼了一聲:「只要他們不來惹我!」他陰惻惻的:「就這麼一句話?我可以相信你嗎,魏律師?」這小王八蛋確實挺機靈,不過我早就算到了:「那叫雇兇殺人!知道嗎?死刑!我堂堂一個律師,會連這個都不懂?上次派人去你家,是想拿回本子,現在老子認栽了,既然拿不回來,花錢買回來!不就他媽35萬嗎?告訴你,老子賠得起!我會為了一包三五煙跟你拼命?我的命就那麼賤?滾蛋吧你!」 這話夠惡,不由得他不信。我掛上電話,在心裡發了會兒狠,這時邱大嘴踢踢踏踏地走過,我對他招招手,從保險箱裡取出那20萬,一摞摞地全攤在桌上,然後比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意思是「你厲害,我服了」,他的臉一下子黑了,齜著牙瞪我一眼,把門摔得山響,我心想去你媽的,這時候還敢跟老子裝模作樣,你給我等著! 「麻將事件」之前,我和邱大嘴關係相當密切,平時稱兄道弟,沒事就在一起鬼混。這廝是刑案老手,我幾個案子都是找他幫忙。王小山姦淫幼女案開庭前,他給我分析了半天,出主意、拉關係,大獲成功。後來我介紹他們認識,一起吃飯喝酒找小姐,很快成了熟人。王禿子手下有些什麼人,能辦什麼事,邱大嘴一清二楚。那天我跟王禿打電話要人,正好他從旁邊走過,斜著眼聽了半天,表情十分奇怪,我當時就有點懷疑,再加上這廝平時的為人,事發時的種種跡象,我斷定就是他在背後搞鬼。這事不急,日子長著呢,他家裡有老有小,我可是光棍一條,先把陳傑辦了,再慢慢收拾他。 把車開到隆福大廈,幾個傢伙對我打招呼,我一一回應,坐電梯直上8樓,王禿子正在辦公室裡擺弄毛筆,一副「肚裡有料」的模樣,腮鼓著,嘴撅著,老臉烏紫赤紅,不知被詩憋的,還是被屎憋的。這傢伙一向粗鄙無文,這兩年錢賺多了,所謂得志行善、發財立品,也開始學人家讀書,在某個野雞大學混了張文憑,沒事就裝文化人,平時穿唐裝、寫大字,交往的全是高人雅士,還號稱要當作家。不過人各有類,任他拈酸捏醋,清蒸水煮,總歸還是一個夯貨。 他扶案作威嚴狀:「聯繫上了?」我點點頭:「明天下午三點,人民路口的沃爾瑪。」他看我一眼:「這次不會失手?」我說放心,萬無一失。他雙眉一立,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只要把人送到地方,殺——無赦!」 第十九章 劉文良跳槽了。這兩年西浦區大搞城市建設,他是政府的法律顧問,所有的征地拆遷的業務都歸他管,這些案子標的不大,不過油水十分可觀,劉文良幹了兩年,連蒙帶騙地弄了300多萬,又買樓又買車,混得油光水滑,他有嚴重的狐臭,又愛冒充紳士,穿西裝、剪鼻毛,一天噴一斤香水,連胳肢窩都像是法國進口的,十裡之內熏人立僕。律師是自由職業,個個都不服管,一有錢就想自立山頭,這廝忙活了幾個月,從別的所拉了兩個土匪,開了個「美利合眾律師事務所」,聽著十分唬人,不知情的還以為小布希也入了夥,其實就是個夫妻檔,老婆管賬,小姨子管後勤,小舅子當司機兼保潔員,此三子合起來就是一處自然奇觀,叫做「泰山日出」。 走之前他拉我加盟,我前些年也搞過所,知道當老闆是怎麼回事,又費力又操心,最後還不落好,遠不如當合夥人輕鬆,何況胡操性對我不錯,因此婉言謝絕。劉文良笑眯眯地:「那就不勉強了,這地方廟小和尚大,水淺王八多,你自己多保重吧。」我明白他的意思,往邱大嘴的辦公室瞥了一眼,說走著瞧吧,我老魏也不是省油的燈,最後誰吃虧還不一定呢。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嘴唇動了兩下,不過什麼也沒說。第二天跟胡主任聊起這事,老胡肝火大作,說劉文良不是東西,本來西浦的業務全是他的,忙不過來才分給劉文良,現在劉某翅膀一硬飛了,他損失巨大。我說你是大財主,這點小錢別惦記了。順便提了劉文良對我們所的評價,他十分警惕:「這王八蛋說我什麼了?」我趕緊解釋:「沒說你,說的是別人。」胡操性嘿嘿一笑,表情莫測高深:「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這話,情緒無端地低落起來。肖麗還沒回來,我煮了點速凍餃子,一邊吃一邊翻看她的日記,這事越來越像個遊戲了,她拼命要感動我,而我拼命不讓她感動,就看誰道行高。這人花槍耍得極好,先是肉煽,字字豐腴肥膩,咬一口滋滋冒油,3句話不離愛情,放個屁都能想到三生緣法,還斷定我們上輩子就是熟人,我是劊子手,她就是死刑犯;她是小母牛,我就是飼養員,總之恩怨頗長。不過我對大牲口一向敬畏,殺了吃肉還行,摸母牛咪咪沒什麼興趣。 看我不為所動,此人又改走淚煽路線,篇篇哀歎命苦,說她爹是個虐待狂兼酒鬼,她媽是個受虐狂兼死鬼,她的親戚都是勢利眼兼小氣鬼,她生活在冷酷人間,終日以淚洗面,毛沒長全就見慣了滄海桑田,堪稱千古奇冤,新世紀新竇娥,血淚俱下,摧肝裂膽,奪命追魂,可惜全是編的。淚煽之後繼之以情煽,這裡該我出場了,那個深情的我啊,知冷知熱,溫柔體貼,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男人,她如此愛我,決定永遠追隨我的腳步,不離不棄,不死不忘,即使我把她甩了,依然初衷不改,為我守身如玉,一輩子夾緊雙腿不讓男人碰,寧可生銹結痂尿不出尿來活活憋死。 我老於世故,知道這些無非做戲,永遠不可當真。37年顛倒浮沉,我早就練成了一顆生鐵般的心,不為任何情感所動,對一切甜言蜜語都深自警惕。人世最毒是溫柔,美麗的蘑菇總是致人死命,親切的笑容往往暗藏刀鋒,而生命的真諦就在於無情,紅塵莫有不死,早死的卻總是深情者。 我煮餃子的功夫不怎麼樣,全煮破了,皮和餡一蹋糊塗,吃得大為反胃,乾脆倒掉,想想好久沒吃東北菜了,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大拉皮加冰鎮啤酒,想得直咽唾沫,這時肖麗來了個電話,說同事約她泡吧,問我有沒有意見,「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去了,回家陪你。」我說什麼同事,都是年輕小夥子吧?她支吾了一下:「嗯……有男有女。」我氣不打一處來:「去!都是年輕人,你泡我,我泡你,打打鬧鬧,說說笑笑,多好玩啊,別陪我這老頭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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