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雪村 >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 上頁 下頁


  社會學家研究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研究我這種「明知綠帽還要戴」的丈夫的心理的,我常常想我在外面經常性的淫亂,會不會是出於潛意識的報復心理?但說起來也沒什麼可報復的,我在認識趙悅前至少有過三四個女人,體育老師就是其中之一,和趙悅談戀愛之後,有一次上完體育課,我們還在一台「健翔」牌健身機上發生了關係。

  對趙悅自稱有情人這事,我沒有過多去想。女人嘛,總是會用一些小把戲來引起別人的關注,《圍城》中的蘇文紈想通過趙辛楣來激發方鴻漸的鬥志,結果沒有成功,我對趙悅虛構的企業家也缺乏興趣,趙悅說總有一天她會帶來給我看看,我說他要是真敢來,我一定「奮然大怒,勃起還擊。」

  總公司派了幾個人來對前任總經理進行離任審計,順帶做一下政治思想工作,通知我們開全員大會,200多人把會議室都快撐爆了。會上一個太監模樣的傢伙絮叨了半天,告誡我們要忠誠,多奉獻,少索取,不但任勞,而且任怨。有一句堪稱經典,「對工作堅韌不拔,對利益淡泊寧靜」,我想直娘賊的太監,還想拿我們當牛馬使喚啊?都是打工的,你裝什麼大餡包子?然後就聽見他點我名:「陳重經理是公司的業務骨幹,這些年來做了很大貢獻,血氣方剛,敢做敢當……只要大家和董總同心協力,四川分公司一定會做出更大的成績!」聽得我心裡一陣膩味,知道這都是董胖子的把戲。

  這廝肯定跑到太監面前裝乖孫子,筆記本攤在膝蓋上,脖子90°向前梗起,一臉肥胖的微笑,彙報完思想動態,再順便踢我個撩陰腿,「陳重嘛,業務能力強,但和同事工作配合不太好。」我扭頭看看他,這廝很風騷地穿一條背帶褲,正伏在桌上記筆記。我暗暗罵了一句,「X你媽,心想這也值得你往本子上記?」

  散會後,董胖子把我叫到辦公室,開始春風化雨般的思想工作,說他對總公司的任命也感到意外,先後拒絕幾次,說自己能力不夠,還推薦我作總經理。但總公司以為:「你能力雖強,經驗不足,還需要再磨練一下。」

  我心想你放屁,這話要不是你說的算我瞎了眼。胖子說完後跟我裝親熱:「我曉得你,你娃也沒把總經理的位子看在眼裡!」我說哪裡哪裡,卑職才疏學淺,嘴上沒個把門的,正需要董總您這麼成熟老練的人多多指導。胖子笑得那個燦爛,我乘機給他出了個難題:「您看我的工資是不是該漲一漲了?我現在正在供房,經濟上實在困難。還有,我們銷售部作了那麼大的貢獻,憑什麼工資比內勤還低?」他肥胖的笑容一下子凍住了,像一大灘曬化的霜淇淋。

  我召集銷售部的員工開會,誇張的揮舞著拳頭,「兄弟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已經申請給大家加薪——你奶奶的劉三,抽煙不給我?!」劉三笑嘻嘻地扔過來一支紅塔山,周衛東點頭哈腰地給我點上,「董胖子反對加薪,經我再三哭訴,他終於同意向總公司爭取,我們就看董總的吧。」我故意把「董總」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心想,「董胖子,讓這100多號人愛你我沒什麼辦法,讓他們恨你可就太容易了。這麼多人同時加薪,至少使四川分公司的預算超支20%,你要敢跟總公司反映,不挨板子我跟你姓,你要是不反映,我看你娃還怎麼管銷售部?」

  會議室裡煙氣騰騰,這幫傢伙聽見加薪比過年都高興,汽修部主管趙燕大聲說:「老大,要是真漲了工資,我們就湊錢給你包個二奶!」劉三說你想給老大當二奶就直說,別偷偷摸摸的,角落裡有個傢伙接過話茬,說就是就是,我看趙燕的奶也挺大的。一幫下流鬼都笑,趙燕看了我一眼,臉紅得跟漆過一樣。其實我早就感覺這姑娘對我有點意思,只不過瓜田李下,君子袖手,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怎麼好意思白天板著臉教訓人家,晚上卻伸手脫人家的褲子。

  吃中午飯時王大頭來電話,問我能不能搞到「川O」的車牌,我說搞是搞得到,就看給誰搞了。大頭說你就當是我要的吧。我說那行,晚上叫上李良,咱們到皇城老媽喝兩杯,酒桌上再談。

  王大頭畢業後去了公安局,剛報到就堅決要求不坐機關,非要去當片警。當時我和李良都罵他傻X,他說你們才是傻X,然後發表了他著名的「權力論」:因為片警可以腐敗,而機關幹部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在演講的最後,他表現出一個懷疑論者的素質:「機關裡的科長每月拿千把塊錢,片警據說可以拿幾千,你說哪個官大?」

  事實證明了王大頭的英明,五年以後,他已經是一個繁華商業區的派出所所長,有車有房,比畢業時胖了整整四十斤。我常常打擊他,說四十斤啊,要是豬肉都夠你吃一個月的。

  下班後開著公司的桑塔納趕往市中心的皇城老媽火鍋店,看見王大頭正坐在包間裡跟女服務員吹牛。王大頭也算是文學青年,藏書萬卷,以歐美文學居多,王自詡過目不忘,但不止一次說道格拉斯寫的《物質生活》和《情人》如何如何,寫《海底兩萬里》的凡爾賽如何如何。我走進包間,這廝正跟小姑娘痛說家史呢,「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我喝了口茶,說還不如改成「君生日日被君包,君死又被人包了。」小姑娘紅著臉出去了,我說大頭,你他奶奶的又想禍害良家婦女。大頭憨厚地拍著肚皮,說他那天看見趙悅跟一個帥哥走在一起,表情曖昧,「你娃頭上冒綠光了哦!」

  保全了趙悅的名節,我和王大頭達成共識,絕不將此事外傳。過了幾天,趙悅請我們吃飯,她那天衣著樸素,不施脂粉,從始至終一直低頭不語,我說你老不說話,我們哥倆也喝不高興。趙悅眼含淚光說她只想說一句:她對我們倆的恩情沒齒不忘,但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了,她就立刻自殺。我和王大頭異口同聲地發誓,說我們如果說出去了,就是狗娘養的。回宿舍的路上,王大頭說了一句話將我深深打動,「趙悅其實挺可憐的」。我說就是就是,想起她含淚的眼睛,心中有點異樣的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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