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釐米的陽光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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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煙折斷,放在窗臺上,那裡已經放了很多斷了的煙,還有草黃色的煙草細屑。 那個男孩子因外來暴力毆打,造成全身大面積青腫,右小臂、左小腿、右肋骨多處骨折,肝臟破裂,腹腔內淤血……孩子現在在協和,王浩然特地電話托人問得檢查結果,醫生都感歎送來的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 他想到自己十幾歲時,在初中校門口親眼目睹幾步遠的地方,有學生死在幾個混混刀下。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鮮活的生命死在面前。 忽然,有門打開的聲音:「燈壞了?」 「你還關心這個?快去家收拾衣服,趕緊去醫院。」 是他剛才在走上來的時候,憑著印象把這兩層的聲控燈關上了,王家人出來了。季成陽聽著人聲,腳步聲漸漸消失,又稍等了幾分鐘,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摸到1鍵,長時間按住。 自動撥號。 因為職業關係,他手機裡電話號碼實在太多,有時候怕找不到紀憶的電話,索性把她的好嗎設置成快捷撥號,1號鍵就是她。 電話那邊,聽到她喂了一聲,聲音很低,應該是怕家人聽到。 「結束了?」 「嗯。」 他剛想說。 窗外已經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左耳聽到的是真實的,右耳聽到的,也是真實的,只不過是從電話另一邊傳過來的。兩個人,一個在一樓房間裡,一個在一樓和二樓走廊轉彎處,待這段鞭炮聲過了,季成陽才說:「過一會兒廣場上會有煙火?」 「差不多十一點多,會放一個小時。」 「我記得我出國讀書前,北京還沒有禁放,」季成陽笑,「剛才暖暖才和我,禁放以後,院兒裡每年就會在廣場上放。」 紀憶又嗯了聲。 不太愛說話。 痛極無言,笑極不語。 以前電話,都是她說的多一些,有時候叮囑,有時候彙報生活狀況,有時候會請教些困惑。早熟的小姑娘,可惜再早熟,也不可能是鋼筋鐵骨,她的閱歷還只在校園。 季成陽儘量多陪她說了幾句。 他必須要回家了,這一個棘手的問題,最棘手的是他馬上就要動手術。腫瘤的位置比較不好,手術也很有風險。或者……應該交待一下王浩然。他忽然有種要料理後事的急切心理,唯恐上了手術臺,下不來的話,很多事不考慮周全,會遺留太多麻煩。 她才十六歲,剛剛十六歲。 季成陽把煙盒裡裡最後一根煙攥在手心,折成團,扔在了窗臺上。 第二波鞭炮聲來襲。 「有煙花了,」紀憶給他說,「廣場那裡開始放煙花了。」 「過年好,西西。」季成陽笑。 「過年好。」 電話掛斷,顯示通話時長有九分鐘多鐘。 後來暖暖說,那晚季成陽到家,家裡人已經吃過飯。暖暖爺爺原本被接來吃年夜飯,晚上還要出去,參與別的活動。季成陽歸家完全在計畫之外,兩個人很快進了書房。 至於書房裡的談話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包括門外的季家人也不知道。 §中:生命的兩端 第二十五章 堅強的理由(2) 大年夜,紀憶夢到了一些曾發生過的事。 有人走過來問她為什麼哭,問她家在哪裡,她指了指身後,這個窗戶裡就是家。 那人身後,有個男孩的影子走近,遞過來一個透著粉色的小塑膠瓶,是給她的。瓶子形狀很可愛,瓶口是錫紙包裝的,一撕就能打開來,瓶身上寫著喜樂。 她醒來,回憶第一次和季成陽相遇的情境。 雖只記得王浩然的臉,但她肯定,那個遞來喜樂的人一定是季成陽。 這場無妄之災如颶風過境,來勢迅猛,咆哮肆虐,掀翻民居樹木後,卻又在第二天消失無蹤,只留得萬里無雲的碧空。都聽說,王行宇的父親調任遇到強力阻礙,趁春節這幾天登門季家,給難得小住在大兒子家的季老拜了個年。那一室談笑,都認同小孩子吵鬧並非大事,自然干戈化作玉帛,調任困難也就迎刃而解了。 這其中是非,也沒人想要多嘴去議論。 十年後,紀憶去監獄採訪一名十七歲少年犯,當她聽著那個光怪陸離的案情時,忽然想到,如果在2002年這個春天沒有季成陽伸出援手,付小寧是不是也會是這個樣子:坐在椅子上,一邊說著沒什麼邏輯的話,一邊強迫症似的頻頻去看高窗外的碧空。 年初五,高三部開學。 高三下學期,附中要求所有學生都住校。初四這天上午,暖暖母親提前送她和暖暖返校,車到校門口,暖暖母親讓暖暖帶著司機,把行李先送上宿舍樓,留紀憶一個人在車上。起先暖暖還不樂意,後來發現母親是非常認真的,只得離開。 車門關上,紀憶看暖暖母親。 「西西,不用緊張,」暖暖母親安慰她,「季爺爺讓我和你聊聊,我正好也是這麼想。」 紀憶點頭,猜不到談話內容。 暖暖母親的談話從她爺爺奶奶講起,這讓她有些出乎意料。紀憶奶奶是童養媳,沒文化,從小就到紀家,紀爺爺離家到北京求學,紀憶奶奶守在廣西的一個農村裡。解放後,紀憶奶奶離開廣西來了北京,終於在四十歲的時候有了個兒子,卻因文化程度相差太大,離婚了。 紀憶爺爺娶了後來的妻子,又生下兩個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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