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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差不多,」他不想這時候說好話安慰她,一會兒她回到家,要獨自面對很不好的場面,他一定要讓她預先準備好:「記住我說的話,你只需要道歉,餘下的我會處理。」

  季成陽眼前漆黑一片,感官卻很敏銳。

  他能感覺紀憶緊緊摟住自己,忍著害怕,忍著委屈。他的小姑娘,是真被嚇壞了。

  §中:生命的兩端 第二十四章 堅強的理由(1)

  打開門,客廳燈光明晃。

  電視機是關上的,紀憶拿鑰匙開門的時候裡邊還吵鬧著,等她真正走進去了,瞬間就安靜下來。客廳裡都是人,王家人,爺爺,二叔二嬸和堂弟,三叔三嬸……還有趙小穎和她媽媽,所有人,無數雙眼睛都看向她。

  她放下書包走過去,看到王行宇的媽媽,要說話,後者已經沖上來,一把將她推向沙發,動手就要打人。

  紀憶跌坐在沙發上,懵了。

  「怎麼能動手啊,」三嬸想攔,卻被三叔扯著,「怎麼了,再怎麼說也是紀家孩子……」

  「誰也不許管她!」

  紀家最權威的人開口了,爺爺轉身,走進書房,砰地一聲將門撞上。

  這麼一說,真沒人再敢攔。

  倒是王行宇父親攔住自己老婆:「已經這樣了,你打人也沒有用。」王行宇親媽腫著眼,恨恨看紀憶:「我孩子怎麼你了?就找一堆小流氓,往死裡打?!」她說著,一團紙扔到紀憶臉上,是檢查的單子。

  紀憶慢慢站起來,腿緊緊挨著身後沙發,不敢撿掉在地上的紙團。

  趙小穎在她媽媽懷裡,顯然在她回來前,已經被訓斥過了。臉色慘白看著紀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小聲說了句:「是王行宇要打我,紀憶幫我……」她媽媽狠狠擰住她的手臂,往死裡擰:「別胡說,那些小流氓和你有關係嗎?啊?」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興師問罪。

  趙小穎有媽媽護著,王行宇爸媽為孩子討公道,二嬸也唯恐自己兒子被嚇到,把堂弟帶到書房裡躲著。紀憶自己靠著沙發,孤立無援,她想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王行宇父親已經先聲奪人,用一副義正言辭的軍人腔調,當著眾人訓斥紀憶。話裡說著,王行宇被打的非常嚴重,甚至還經過搶救,差點死在手術臺,就是現在被搶救過來了,也要休學靜養。王行宇父親反復強調:「這事一定追究到底,尤其是聚眾鬥毆的主犯!」

  他說了一個數字,四十萬賠款。

  四十萬。

  紀憶整個人感覺空空的,她的人生閱歷,根本應付不來這種場面。不管是受害人家長的打罵,還有這一系列的追究,這駭人的條件。

  她兩隻手在身後,拼命攪在一起。

  她聽暖暖說過,付小寧家條件不好,父母也是常年不在一起。他完全是為了自己……紀憶用指甲,無意識摳著自己的手,最後都摳破了,還不自覺。

  人家再說什麼,也沒再聽進去。

  王行宇爸媽很快離開,繼續去醫院守著兒子。

  趙小穎離開前,看著紀憶,哭出了聲。

  紀憶一聲不吭,自己回到房間。

  鎖了門。

  很快聽到門外,三嬸抱怨:「四十萬,夠在偏一點兒地方買套房子了,真夠敢開口的。」

  「又沒讓你出,話那麼多幹什麼,小心爸又發火。」三叔語氣不快。

  「我告訴你啊,這事兒且折騰呢。王家和那個小混混要四十萬,剛他們都說呢,那夥孩子還一個到二十歲的,哪裡來錢?到時候小混混爸媽還要找這裡來,你等著。哎,出這麼大事兒,西西爸媽也不回來,」二嬸也惹不住,「我們算什麼啊,大過年的點頭哈腰一晚上,真晦氣。趕緊把爸叫出來,吃飯吧,我去熱飯。」

  「不回來正常,你知道她媽接到電話說什麼嗎?把老頭氣得啊,」三嬸學舌,「她媽也不想著出這麼大事,回來處理處理,還在那頭說,當初西西生下來,好多人就說她生辰八字就是克父母,到底還是沒躲過去。」

  「是躲不過去,她剛十六歲,想甩責任?再等兩年吧。」

  「看著挺乖的孩子,真是沒想到,早和社會上的人混了。你說人家為了她,真敢殺人放火,多可怕。還是我們家孩子好點兒,平時皮一點,倒不敢惹大事。」二嬸繼續感歎。

  ……

  所有人的聲音沒有壓低,隔著一道門,她聽得一清二楚。

  紀憶打開檯燈,拿出一摞沒做過的數學卷子,開始做題。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時間日期,早就被定性成克父母。

  檯燈開到最亮的光。

  她開始做選擇題,一道又一道,只求速度,顧不上品質。

  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很快,客廳裡有了電視的聲音,每年例行公事的春節晚會開始了,堂弟在叫著餓,沒一會兒家裡人就吃飯了。三嬸想叫她,被爺爺攔住,說就該餓餓,讓她反思反思。

  ……

  季成陽在樓道裡,從口袋裡摸煙盒,抽出一根煙,輕放在鼻端。這裡隱約能聽到一些吵鬧,哭的聲音,有小女孩在哭,不是紀憶。

  熟悉的煙草味道,讓他的情緒漸趨於平靜,直到徹底冷靜。

  那個家裡有多少人?紀憶家人,小男孩的父母,他猜,應該還有紀憶的那個好朋友。這件事起源很簡單,說到底是別人的家事,兒子打女兒,怎麼延展,也不會有錢財官司的糾葛。

  但對紀憶來說,發展到現在就是一場無妄之災。

  他很熟悉附中校規,即使這場鬥毆不是她主導。但憑著和校外青年交往過密,還被員警親自來學校談話,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校方處理的了。

  這還只是學校方面的事。

  那個男孩子……

  季成陽有些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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