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一釐米的陽光 | 上頁 下頁
三六


  付小寧放開手。

  她拿起電話,覺得他的一雙眼睛就盯著自己,盯得她想立刻離開,多一秒都不想留。

  「壞了,西西,快拿上我的包,我在大門口等你。」

  「我馬上來。」她如被大赦,拎起兩個人的書包就往出走,付小寧忽然想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她跟見到毒蛇一樣退後了兩步,險些坐在桌子上。付小寧忽然看著她的樣子,有些無奈笑了:「去吧,下次別來這種地方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外邊特別黑,黑得都沒有星星。

  她拿著書包跑出來,暖暖就在大門外,在五六級大風裡哆嗦的臉都白了。她看到紀憶就抱住她的胳膊,用一種求饒的語氣說:「我和你說,這次出大事了,一直追我小叔的那個女的看到我了,我小叔馬上就過來,讓我就在大門口等著他,哪裡都不許去。我告訴你紀憶,你可要給我說情啊,要不這次我一定被我媽揍死。」

  季成陽?

  紀憶也慌了,拼命去抹嘴唇上的口紅。

  十二月的北京,淩晨五點,Banana門外,她們兩個就如此站著,真是不敢再進去,也不敢離開,哪兒也不敢去,就這麼僵立著。到最後王浩然和季成陽開車過來,兩人凍得都已經有些沒知覺了。

  兩個人上了車,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季成陽也不敢說話。

  「我說,你們才多大就泡這種地方,不安全,」王浩然從後視鏡裡看紀憶,替她們打著圓場,「下次我帶你們去三裡屯,全程陪同,絕對安全。」

  暖暖不敢搭腔,也不敢和季成陽說話。

  季成陽就真的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後來車開到他家樓下,王浩然停了車。主動下車去「看日出」,給他留下空間教訓自家孩子。王浩然本來想讓紀憶也下車,可紀憶也怕他生氣怕到要哭了,就這麼杵在車裡,不敢動。

  車裡只有安靜。

  季成陽坐在車前座,一句話也不說,開始翻找CD,音響開始慢慢放出來很行雲流水的鋼琴伴奏。他的手指停下來,不再翻找,然後把前座的靠背往後仰了一些,閉上眼睛開始聽歌。很快,車廂的每個角落都被這首歌占滿了。

  不太熟悉的旋律,又感覺是聽過的。

  歌者平緩沙啞的嗓音,慢慢綻放出的傷感旋律……

  車內的氣壓直線下降。

  季成陽的冷暴力,最讓人忐忑。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暖暖覺得怕,用口型對紀憶求饒:我肚子疼,我要上樓去上廁所。紀憶快哭了,顯然她就是要把爛攤子丟給自己,握住她的手腕:不行啊,不能留我一個人。

  暖暖作揖,連連作揖:今天我生日,你就救我一回。

  紀憶第一次堅持:求你了,別留我一個人。

  她怕極了季成陽會失望,真的怕極了。她一直想要特別完美,特別好地出現在他面前,可是現在簡直是最糟糕的。暖暖看她真的怕,索性一橫心,一副要死就一起死的模樣。

  「覺得餓了嗎?」忽然,季成陽閉著眼睛問她們。

  「餓,餓死了,」暖暖立刻軟的像是綿羊,「小叔你想怎麼罵都可以,先讓我吃點兒東西吧?要不我們先上樓?」她完全是緩兵之計。

  季成陽淡淡地回應:「那就先餓著吧。」

  ……

  他不再說話。

  一會兒,外邊的王浩然都繃不住了,打開車門:「我說,這都六點了,我開車去新街口那個永和買早點,你帶著她們先上去,多大的事啊,別欺負小姑娘了。」

  幸好有這個打圓場的,還有暖暖一個勁兒地撒嬌,季成陽終於把她們帶回家。

  暖暖特聰明,進了房間就說自己困了,鑽進季成陽的臥室往床上一躺:「我不行了,一會兒早飯來了別叫我啊,我困死了,要睡下午。」

  紀憶知道她完全是用睡覺來逃避。

  季成陽也沒和她說話,走進廚房倒了兩杯熱水,她跟著走進去,他就把水遞給她。他捏著玻璃杯,示意她握著杯口,免得被燙到。

  紀憶明明看到他的示意了,可是腦子裡亂亂的,仍舊傻傻地去攥杯子。

  立刻就被燙了,猛地收回了手。

  「燙到了?」季成陽拉住她的手,打開水龍頭去沖,冬天的水格外冰,瞬間就鎮了痛。

  可是她還是特別想哭。

  等季成陽低頭去仔細看她的手,發現她眼眶紅得都不行了,可就是一副屏著眼淚,不讓自己哭的樣子,憋得耳邊的皮膚也都紅了。

  顯得特別委屈。

  紀憶生生把眼淚都逼退回去。

  她不敢抬頭看他,就盯著他的襯衫扣子。

  這麼冷的天,他穿著襯衫,套了件羽絨服就出去了,連羊絨衫都沒穿,一定是因為太生氣了……紀憶特別心疼,想到是自己沒有攔住暖暖,還被她威逼利誘去玩,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大錯特錯,從來沒有這麼罪大惡極過。

  「還疼嗎?」他問。

  「不疼了,」她低聲說,「一點兒都不疼了。」

  「以後還去嗎?」

  「不去了。」她鼻子瞬間又酸了。

  其實她特別委屈,她真不是故意的。

  季成陽也是有脾氣的,就在今天,在這一秒,在這個廚房間裡,她真正體會到了。

  季成陽拿了另外一個杯子,把熱水倒掉一半,然後用兩個玻璃杯輪流倒著這半杯開水,他像是在用這種簡單動作讓自己淡化那些脾氣。

  那些在接近淩晨五點被電話吵醒,被電話內容激起的怒氣都一點點平息下來。他也不過才二十六歲,如果按照正常的成長軌跡,應該剛才開始讀博,還沒有走出校園。即便他比普通人的人生進程快了太多,也才二十六歲,還不夠成熟穩重到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看護人……

  他不停告訴自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