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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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二公子,」他低聲一歎,「無緣一見,可惜。」 「離家前,我最後見的也是他。」她說。 二哥囑咐她在路上不要哭鬧、不懂事。二哥還告訴她,從今往後她要獨自在世間生存,想家也要放在心裡,忘記自己的姓氏,忘記自己的家宅,忘記家裡的兄長和弟妹。 那時她年幼,不知沈家大變故,也對二哥的話懵懵懂懂。 後來她回憶那夜,總想不透為何二哥明知大禍臨頭,卻不隨自己一同逃走? 窗外傳來了吆喝:「排骨年糕……駱駝餛飩。」 她收了心,望一眼落地鐘,兩點了。 窗外的吆喝由遠至近,再漸漸遠去,她關燈時,傅侗文已經枕著她的掌心,合了眼眸。 要睡了?睡這麼快? 沈奚輕抽回手,悄然勾了床帳,讓夜風能吹進帳子,免他渥汗。 蚊子嗡嗡地叫。她怕蚊蟲咬他,於是找到摺扇,輕輕打開,往下扇著風。 清風拂面,他愈發愜意,十足是重茵而臥、列鼎而食的一個貴公子,倦懶地將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輕敲打著節拍。 不曉得,心中唱得是哪一折。 …… 日子一晃到九月上旬,流感在全國蔓延開。 時報載流感爆發的村子,「一村之中十室九家,一家之人,十人九死,貧苦戶最居多數,哭聲相應,慘不忍聞。」棺木銷售一空,待裝的屍體不計其數,只能暫放在家中。 過不久,紅會在上海周邊地區成立了臨時醫院。 沈奚醫院的醫生們輪流前往,義診看病,發放預防疫病的中藥和西藥。 她忙於此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傅侗文父親的七七。 傅侗文父親是傅家族長,喪事是要大辦的,要日日唱戲,流水席不斷。 只是如今傅家落敗,幾個兒子客居在上海,也沒法照祖宗的規矩來。最後是傅侗文拿得主意,安排來滬的傅家人在七七這日,在徐園聽一夜戲。 傅侗文的意思是,他和家中人並不親近,兩人婚事也沒公開,沈奚自然不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沈奚不覺他的話有什麼不妥,總之,他一向是占理的人。 「就算是聽一夜戲,你也不要硬撐著,」她兩手合握著玻璃杯,抿口茶,伸手,自然地為他正了正領帶,「能偷著睡一會最好。」 這是句傻話,傅侗文微笑著,輕刮了下她的鼻樑。 「放心去吧,」譚慶項在後頭說,「三少奶奶這裡有我呢。」 不過是聽場戲,有什麼不放心的。 沈奚沒在意譚慶項的話,自然也沒留意到他們兩個的目光交流。 正要走前,守在門外頭的中年男人進來,和傅侗文耳語了兩句。傅侗文蹙起眉:「沒攔住?」「不敢硬攔著。」 「怎麼了?」沈奚不安地問。 「我母親來了,在門外,」他低聲說,「說是要見你。」 「現在?」她完全在狀況之外。 在傅家人都聚齊在戲園時,他母親竟來到這個小弄堂,要見自己?沈奚理不清這個邏輯,但肯定不能躲開。傅侗文也知道躲不過了,讓人開門,他親自把老夫人扶進公寓。他囑所有下人在門外候著,把母親扶到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沈奚進屋後,他關了門。 沈奚本是要送他出門,只穿著日常衣裙,安靜地立在沙發旁。 「沈小姐,」老夫人對她招手,「來,到我身邊來。」 還是叫「沈小姐」? 沈奚被老夫人握著手,挨著她坐下。 「你們的婚事也該要提上日程了,」老夫人微微含笑,「侗文不提,我這個母親替他提。」 沈奚錯愕的一瞬,傅侗文在一旁微搖頭,暗示她先隱瞞已婚的事實。 「嗯,這件事……」她頓了頓,笑說,「我們也在商量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鐲子褪下,直接套到她的手腕上,全程動作都是面帶微笑,但雙手用了力,有著不准許她躲閃的堅持。 沈奚感覺到老夫人的力氣,也就沒推拒。 「這是我嫁入傅家時的嫁妝,送你做見面禮,」老夫人看她不躲閃,心中安慰,和顏悅色道,「並非是聘禮,只是我這個老母親送給未來兒媳的。」 「謝謝老夫人。」 她說完即刻懊悔,好似言語單薄了。 只是她從未學過如何做媳婦,如何同婆婆講話。 老夫人沒在意她的措辭。 傅侗文在一旁道:「母親若只是想見她,我可以在明日帶她去公館。今日是七七,傅家長輩也都聚在徐園,不好耽擱。」 「是要去了,」老夫人慢慢地說,「沈小姐一道去吧,難得再有機會見到傅家團聚了。」 沈奚沒做聲,假裝猶豫地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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