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其實這個他知道,在傅家,沈奚事無巨細給他交代過。

  但聽一個外人誇她,他樂得聽。

  沈奚怕再下去,傅侗文不曉得要說出什麼,催促著他走了。

  到巷子口才低聲喃喃:「你怎麼逢人就說要訂婚啊。」

  他把她的大衣換了個手:「我住在這裡也有幾日了,你又是晚入早出的,顯見是在同居,」他笑,「這裡不比在紐約,有身份的女孩子和男朋友約會都要家裡人作陪,更別說是……」

  聲低下來:「有了關係。」

  沈奚用手肘撞他:「還不是你。」

  傅侗文笑了聲:「在這裡的話發生關係可就是『爛糊三鮮湯』,是胡搞亂搞,是道德敗壞。哪裡像你想得那麼簡單。所以沈小姐只能和我訂婚了,別無他法。」

  「要我不答應呢?」她咕噥。

  「那便再追求一段時間,」他低聲說,「三哥要只有三十歲,追求你幾年也是應該的,可現在是等不及了。我們央央這樣年輕,走了個段公子,再來個杜公子、王公子什麼的,三哥也是受不住。」

  說完,又笑道:「三哥是心臟不好,經不起吃醋。」

  沈奚明知道他嘴上耍花頭,可也被他逗得笑:「幾點了?」

  傅侗文從懷裡掏出他那塊表,仍是原有的那個,他是個極念舊的人:「兩點。」

  「那要遲了。」

  恰巧有一輛電車開過來。

  沈奚怕趕不及,帶他坐上了電車:「坐這個過去吧。」

  這個時辰電車上沒多少人,他們也不要坐多久,於是沈奚就尋了單人的座位,剛要坐下,被傅侗文攔住,把她拉到了靠窗的聯排座位上。

  「十分鐘就到了。」

  他一笑:「人是一對的,坐在一處才像樣子,否則這戀愛談得也沒意思。」

  他心境大好,把她的大衣搭在前面的欄杆上,舒展開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他在目視道路一旁的商鋪,眼中倒影的是法租界的市井繁華。如此好的城市,如此好的家園,卻掛上了「租界」二字……想到這裡,景色也變了味道。

  傅侗文從上電車就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到下了車,兩人站在是一家門面不小的西餐廳前。他心有疑惑,卻未發問。

  「你讓他們不要進去了吧?」她輕聲道。

  傅侗文對身後的七人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留在外頭。

  兩人從木質的旋轉門走入,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隔絕了日光,也隔開了裡外熱鬧。

  轉到裡頭,是一番熱鬧光景。

  沈奚提前定了位,包廂沒有了,只好在靠窗邊的位子,兩排狹長的皮質座椅,中間是長桌。看上去能坐至少八個人。

  他們剛被帶到位置上,傅侗文沒來得及把大衣放下,已經聽得身後有微微顫抖的聲音喚他:「三爺……」不太熟悉的女人聲音。

  傅侗文回了頭,身後半步是沈奚,再往後來了四個人。

  兩男兩女,他略微回憶,記起那張臉來。

  「竇婉風?」他笑,「我有沒有叫錯名字?」

  「沒,沒有,」婉風眼看著淚,哽咽著,失措地又是想要行舊時禮,又是想和傅侗文握手,到最後把自己兩手握在一處,還是選擇對傅侗文輕福了福:「從沒想過還能再見三爺,還是這樣的禮來得好。」

  傅侗文微笑著,看餘下幾張面孔:「王琪方,魏君?」

  那被點到名字的一男一女也都眼睛紅著,輕點頭。

  只有一個,他確實是不認得。

  「這是我的先生,」婉風挽住那男人的手臂,「也是和我在大公報,聽說是三爺在這裡,想要見上一面,我就沒經准許把他帶來的。三爺要不想見,立刻就讓他走。」

  「這恐怕不是很禮貌了,只是吃個下午茶而已,」傅侗文指座椅,「來,都坐下。」

  沈奚緊挨著坐在他身旁,和他相視一笑。

  這是沈奚給他的驚喜。

  一年前,她抱著嘗試的心態,給留在美國讀博士的陳藺觀寫了信,想和陳藺觀保持聯繫,為醫院獲取更多最先進的醫學資訊。陳藺觀回信嘲諷她是個功利主義者,只有在用得到他時,才會記起昔日燈下苦讀的友誼,在信末又說,挖苦歸挖苦,還是感激沈奚為他提供了最好的學習資助,讓他得以在學科上獲得成績,提前博士畢業。

  陳藺觀的回信,不止修復了兩人關係,還為她帶來了婉風的消息。

  許多傅侗文曾資助過的愛國青年們都先後回了國,滲入到各行各業裡頭,婉風本就愛熱鬧擅交際,和舊相識們都保持著聯繫。

  所以沈奚剛才是定了位子後,給婉風說了傅侗文在上海的消息。婉風雷厲風行,一個個去通知大家,來這裡和三爺一聚。

  傅侗文把大家都讓了進去,自己則坐在沈奚身旁,長椅的最外側。

  落了座,婉風始才發現傅侗文和沈奚有著不一般的關係,這種感覺很奇妙,非過來人不能察覺。她輕輕地用高跟鞋踩沈奚的腳,耳語:「你和三爺?終究還是在一起了?」

  終究?這個詞用得微妙。

  沈奚略微愣了下,耳語說:「一會我們單獨說。先前沒告訴你,是有緣由的。」

  傅侗文分別時的叮囑她都牢記著,除卻段孟和是他自己猜到,餘下的人,無論是誰,沈奚都從未提到過。

  婉風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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